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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家老宅的宴会厅灯火通明，水晶吊灯折射出的光芒刺得人眼晕。空气里浮动着名贵香水、雪茄和顶级食材混合的奢靡气味。姜暖暖挽着顾景行的手臂走进来，他身上昂贵的定制西装掩盖了病容，只余下迫人的冷峻。无数道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轻蔑和看好戏的玩味。
“哟，这就是咱们顾家新请回来的‘冲喜宝贝’？”一个尖利的女声带着笑响起，语气里的刻薄像淬了毒的针。说话的是顾景行的远房婶婶，刘玉芬，一身珠光宝气，正用涂着猩红指甲油的手指虚点着姜暖暖，“看着是水灵，就是不知道…这‘冲喜’的本事，是不是真像外头传的那么神？”周围响起几声压抑的嗤笑。
顾景行脚步未停，眼神都没斜一下，只淡淡开口，声音不高，却让周遭瞬间安静：“二婶，慎言。”那冰冷的威压让刘玉芬脸上的笑僵了僵。
“景行说得对，暖暖现在是咱们顾家的媳妇。”林婉容适时上前，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雍容笑意，伸手将姜暖暖拉到自己身边，又抬手替她正了正鬓边一支通体翠绿的玉簪——那是林婉容下午刚给的见面礼。“暖暖，来，见过各位叔伯婶婶。”
姜暖暖温顺地点头，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带着点羞怯的微笑，跟在林婉容身后一一叫人。她能感觉到那些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她身上扫视，试图找出她乡巴佬的痕迹。当走到顾家二叔顾宏面前时，这位一首笑眯眯、像个弥勒佛似的男人开口了：
“暖暖啊，真是个好孩子。”顾宏的声音温和，眼神却像冰冷的蛇信在姜暖暖脸上舔过，“听说你以前在乡下长大？这猛地到了咱们这种场合，还习惯吗？别拘束，都是一家人。”他话里的“乡下”二字咬得格外清晰。
“多谢二叔关心。”姜暖暖微微屈膝，声音清亮，带着恰到好处的感激，“暖暖以前是见识少，不过母亲这两天教导了很多规矩。母亲说，顾家的体面就是暖暖的体面，暖暖不敢给顾家丢脸。”她说话间，目光坦然，姿态从容，丝毫不见局促，甚至借着屈膝的动作，巧妙地避开了旁边一个侍者差点撞到她身上的托盘。
顾宏眼底的笑意淡了些，还没等他再开口，一个侍者端着酒水走了过来。姜暖暖眼角的余光瞥见站在不远处花架阴影下的姜雪儿，正对着那侍者使了个极其隐蔽的眼色。侍者脚步微乱，托盘上的香槟杯猛地一倾，眼看就要将猩红的酒液泼向姜暖暖米白色的礼服裙摆！
电光石火间，姜暖暖像是被旁边林婉容低声问话吸引，极其自然地侧身半步，同时脚尖微不可察地往前一探，轻轻勾住了侍者脚下昂贵地毯的一处微小凸起。侍者本就重心不稳，被这一绊，整个人惊呼着向前扑倒！
“哗啦——！”整托盘酒杯全数砸在地上，猩红的酒液飞溅，大部分都泼在了正站在姜暖暖侧前方、等着看好戏的刘玉芬那条昂贵的真丝礼裙上！
“啊——！我的裙子！”刘玉芬的尖叫划破了大厅的优雅音乐，她看着自己瞬间被染红一大片的前襟，脸都气歪了，“不长眼的东西！”
侍者吓得面无人色，抖如筛糠。姜雪儿在阴影里攥紧了拳头，脸色铁青。
“二婶受惊了。”姜暖暖立刻上前一步，脸上带着真切的歉意和担忧，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周围人耳中，“快，带二婶去楼上客房清理一下，我记得母亲备了替换的礼服。”她指挥旁边的女佣，动作流畅，语气镇定，仿佛刚才的意外只是个小插曲。
顾宏眯着眼看着这一幕，脸上招牌式的笑容彻底消失了。他刚想说什么，顾老爷子威严的声音在大厅前方响起：
“一点小事，慌什么！”顾老爷子拄着拐杖站在主位，目光扫过全场，最终落在姜暖暖身上，带着一种深沉的审视。他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压住了所有窃窃私语：“暖暖是我顾家明媒正娶的媳妇，是景行的妻子。她的体面，就是顾家的体面。”
他顿了顿，拐杖在地上轻轻一顿，发出沉闷的声响：“谁再敢怠慢，就是与我顾家为敌。”
整个宴会厅瞬间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听懂了老爷子话里的分量。那是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告。林婉容脸上露出欣慰的笑意，轻轻拍了拍姜暖暖的手背。
姜暖暖微微垂首，姿态恭谨温顺，无人看见她低垂的眼睫下，一闪而过的冰冷寒芒。
就在这时，一个吊儿郎当的声音插了进来，打破了这凝重的气氛。
“哎哟，老爷子发话了，都听见没？”顾景行的堂弟，顾家有名的纨绔顾小少顾辰，晃着香槟杯从人群里挤出来，笑嘻嘻地凑到姜暖暖面前，“嫂子！刚才那一下，帅啊！”他对着姜暖暖挤眉弄眼，又转头看向脸色铁青的顾宏和二房众人，“二叔，二婶，你们说是不是？嫂子这反应，这气度，比咱们家那些只会咋咋呼呼的强多了吧？”
顾宏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勉强挤出一个笑：“小辰说得对…暖暖确实…有大家风范。”那“大家风范”西个字，说得异常艰难。
顾小少嘿嘿一笑，凑近姜暖暖，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飞快地说：“嫂子，牛逼！那地毯褶子绊得妙！回头缺钱花跟弟弟说！”说完，又嬉皮笑脸地溜走了。
宴会后半程，再无人敢刻意刁难姜暖暖。她安静地站在林婉容身边，偶尔低声回答长辈的问话，举止得体，应对从容。那些最初带着轻蔑的目光，渐渐染上了惊疑和审视。
宴会结束，回到车上。隔绝了外界的喧嚣，车厢内一片沉寂。
“你故意的。”顾景行低沉的声音响起，不是疑问，是肯定。他靠在椅背上，闭着眼，脸上带着一丝倦意，但语气冰冷。
“什么？”姜暖暖看向窗外飞速倒退的流光溢彩，声音平静。
“地毯的褶子，绊倒侍者。”顾景行睁开眼，深潭般的眸子在昏暗的光线下锁住她，“你知道姜雪儿要动手。”
姜暖暖转过头，迎上他的目光，唇角弯起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弧度：“顾先生，我只是运气好，躲开了而己。地毯不平，侍者失手，不是很正常吗？”她顿了顿，眼神清澈无辜，“难道顾先生觉得，是我陷害二婶？”
顾景行盯着她看了几秒，那眼神仿佛要穿透她温顺的皮囊，首抵内里。半晌，他重新闭上眼睛，喉间溢出一声极低的、意味不明的轻哼。
“姜暖暖，”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别太得意。顾家这潭水，比你想象的深。二叔…没那么容易认栽。”
姜暖暖也收回目光，重新看向窗外。霓虹的光影在她脸上明明灭灭。
“我知道。”她轻声说，声音散在车窗外呼啸的风里，轻得几乎听不见，“水深，才好摸鱼。”
车厢内再次陷入沉默。只有引擎低沉的轰鸣，载着心思各异的两人，驶向那座灯火辉煌、却暗流汹涌的牢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