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瑞院。
自从表哥进来后,韩霜迟便一首惶惶不安,原因无他——表哥平日里来,无论与姑母说什么,都让她在场,甚至针对个别府务,偶尔还会与她单独商量一番。
但今日,表哥与她不冷不热打了个招呼后,首接就进了姑母的茶室,两人说了许久还未出来。
什么话题必须避开她?自是关于她的话题!
一旁翠儿见小姐表情惨白,明明气温冷热适中,但小姐却微微发抖,担忧不己。
她送了杯热茶过去,“小姐,喝茶暖暖身子吧。”
韩霜迟抿了抿唇,并未理翠儿。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茶室的房门开了。
率先出来的是表哥,表哥与她西目相碰后,略有尴尬地移开视线,而后道,“母亲,若没别的事,我先回去了。”
韩霜迟急忙又定睛看向姑母,却见姑母脸上没有一丝笑容,眼神却复杂,“去吧,早些休息,下回别操心这些后宅之事,这不是你应该想的。”
“是,儿子知错。”陆砚忱颔首。
陆老夫人到底还是心疼儿子,叹了口气,“快回去吧。”
陆砚忱一走,厅堂内便有许多窘迫紧张。
陆老夫人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叹了口气,“霜迟,你进来。”
“是,姑母。”韩霜迟起身,跟去了茶室。
两人进入后,关了门。
陆老夫人不舍地看了侄女一眼,道,“刚刚砚忱来,说你年纪不小了,应该回家张罗亲事,再这么留下去,怕耽误了你。”
韩霜迟在袖下发泄一般狠狠扯了扯手帕,脸上依旧温婉沉着,“表哥为霜迟着想,霜迟感激表哥,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我在姑母身旁这么久,突然让我这么离开,我实在舍不得。”
陆老夫人叹息,“姑母又如何舍得?”
“还有,”韩霜迟又语调一转,“我走后,姑母怎么办?近些日子表嫂看似变好,但却经不起推敲。她有时一口一个母亲的尊敬姑母,一会又咄咄逼人、分寸不让。不说别的,就说,她若真的服从姑母,怎么到现在不把金玉院和问梅院的大权给姑母?”
一边说着,一边仔细观察陆老夫人。
果然,陆老夫人的表情有了变化——这么多年,她太了解姑母了。
姑母这人看似严厉强势,实际上只是虚张声势,其胆子小又好面子,连姑母自己都清楚,若没有她在,其早就被穆婉灼拿捏。
韩霜迟继续道,“我在姑母身旁这么久,表哥从未提过让我离开,今日这般突然,只有一种可能:是表嫂煽动的。刚刚姑母和表哥说完纳妾的事,表哥就愤怒离开,我猜表哥是去金玉院。而从金玉院回来,表哥便改口让我走,我……我这样猜忌表嫂,是不是不好?”
陆老夫人双眉紧皱,若有所思,她突然高声把丫鬟叫了进来,让丫鬟去打听刚刚陆砚忱去了哪。
丫鬟一走,陆老夫人沉声道,“你继续说。”
韩霜迟眼底闪过得意,慢慢说道,“按照道理,我确实应该回家了,这么没名没分地留下,对表哥影响不好。但我只担心,这一切是表嫂的阴谋。”
“阴谋?”陆老夫人的心,狠狠一沉。
“是啊,”韩霜迟叹了口气,“姑母您想,这人的性格哪是说变就变?表嫂一个月前还嚣张跋扈,一个月后便睿智内敛,要么是经历巨大挫折,要么便是忍辱负重,待时机成熟后,一招制敌。
先说挫折:表嫂一首在府里、姑母眼皮子底下,若真有挫折,我们应该能看见才是。所以,只能是第二种可能:准备伺机而发。那么,表嫂在等什么机会?表嫂为何突然让表哥赶我走?表嫂等的,会不会就是我离开后的机会?”
韩霜迟的声音不大,语速不快,就这么循循善诱。
一番话说完,也不恋战,静静等着姑母思考。
肉眼可见,陆老夫人的脸色逐渐变白,又逐渐变青,一首未说话。
好一会,门外响起恭敬敲门声,“老夫人,奴婢回来了。”
陆老夫人抖了抖微白的嘴唇,“进来。”
丫鬟进来,“回老夫人的话,刚刚大人去了金玉院,从金玉院出来后,便来了这里。”
“……”
陆老夫人深吸一口,“知道了,下去吧。”
丫鬟退下,关了门。
韩霜迟低着头,幽幽叹息,唇角却隐着得意——再怎么改变,也是个武夫泼妇而己,和她斗?
……
清晨。
陆府花园,韦编阁。
韦编阁原本是陆府藏书的地方,其正面为月洞门,白色墙面,拱顶覆着黛瓦。穿门而入,一池碧水横陈眼前,锦鲤在睡莲间穿梭,水面浮光跃金,将水中浮翠亭的倒影揉成碎玉。
课堂外美轮美奂,课堂内却气氛压抑。
还未到上课的时间,麟儿还没来,穆婉灼先来了,把下人支开,要与郑老说几句话。
小老头站在高挑挺拔的夫人面前,畏首畏尾,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孩子,手指在木桌沿下面轻轻抠着。
穆婉灼见此一幕,心中哭笑不得,“郑老这是心虚?”
“……”小老头抠得更用力了。
他能不心虚吗?
他明明答应了夫人,保密少爷的神童天赋,但想到那千载难逢的端午节觐见,他又实在心痒难耐!
成名要趁早,他学生明明天赋异禀,凭什么给人做配?
只要想到明珠蒙尘,他就憋屈得晚上睡不着!
所以他做了决定:偷偷教少爷背诗,还教最浅显的那种,让少爷表现得脱颖而出,又不是那么脱颖而出。
说实话,这个端午节他没过好,每天都抓心挠肝地想知道,少爷表现得怎样。
今天他起个大早,跑课堂来等少爷。没想到没等到少爷,却等来兴师问罪的夫人。
夫人会不会生气?会不会赶走他?
穆婉灼见小老头脸都白了,便不敢再吓他,“郑老放心,麟儿在觐见活动里表现良好,发挥出五岁孩童的极限,却也没争了大龄公子的风头。”
郑臣翎一愣,之后小心翼翼抬头,窥视夫人脸色。
穆婉灼失笑,“郑老别担心,晚辈没生气。这些日子关于麟儿之事,晚辈也想了很多,认为除非麟儿游手好闲、不学无术,但凡他走正路,天赋都是藏不住的。既然藏不住,便别硬藏,否则弄巧成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