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臣翎愣住,瞠目结舌半天,最后眼圈逐渐红了,低头用袖角擦着,“小老儿这般卑鄙阴险,夫人却宽宏大量,让小老儿无地自容啊!”
穆婉灼急忙侧过身,不去看郑老失态,诚恳道,“郑老言重了,恰恰相反,卑鄙阴险的明明是晚辈才是。从郑老留下第一天,晚辈便看出您打算利用麟儿实现自我抱负,我却揣着明白装糊涂,道德绑架您为晚辈保密,这不是阴险是什么?
还有关于觐见一事,后来晚辈重新考虑,发现郑老的做法才是最恰当的——陆大人被誉为京城第一才子,其子嗣自也被报以很高期望。不公开露面便罢,一旦公开,若表现平平,便是大人脸上也是无光,最后沦为笑柄。
之前是晚辈自私,只考虑自己得失,却没考虑郑老的抱负、大人的颜面,实乃卑鄙!多亏有郑老您在,当机立断、力挽狂澜,未让晚辈酿成大错!”
郑臣翎顾不上羞愧抹泪,首接愣住了——什么?明明是他背着主人家自作主张,怎么转眼变成力挽狂澜了?而且夫人还说得有理有据,他连反驳都不知从何反驳!
心里……那是美滋滋的!
之前他觉得,来陆府教少爷,是捡到宝了。但现在才发现,陆府最大的瑰宝并非神童少爷,也非天才陆大人,而是深藏不露的夫人啊!
夫人如此胸襟格局,如此见解自省,无论是在何处都不失为才女一名,为何被外界传言得那般不堪?
穆婉灼余光发现郑老没继续失态,便转回身,标准地为郑老屈膝见礼,以作感激。
“夫人,使不得!使不得!”郑臣翎急忙道。
穆婉灼行礼结束,也没再继续,而是浅笑道,“所以,请郑老万不要自责,以后麟儿的学问,还是要仰仗郑老的。”
郑臣翎被说得老脸羞红,“老夫惭愧……实在是惭愧。”
“晚辈有个不情之请。”
“夫人您讲!”郑臣翎急忙道,恨不得将夫人的话当成金科玉律。
穆婉灼,“待郑老有时间,能不能与陆大人见个面,商量下麟儿的事?麟儿才智有余而心智不足,不宜太早暴露天赋。晚辈认为郑老用在端午觐见的法子极好:既让他表现得聪明,又不会过分聪明。晚辈认为,这样便能将隐患降到最低。”
郑臣翎拍胸脯保证,“夫人您放心,这件事交给老夫!老夫定会做好!”
穆婉灼再次感激地俯身,“多谢郑老,那晚辈便不多打扰,郑老您休息一下,便辛苦您一会为麟儿授课了。”
“哪里,哪里,都是老夫应该的。”
随后,郑臣翎将夫人主仆送走。
转身回来,坐在椅上,长吁短叹。
茶樵抱着几本书过来,问道,“先生为何叹息?”
郑臣翎便将刚刚发生之事,简单给茶樵说了,后者听后惊叹,“不愧是穆都督的女儿,此等眼界,巾帼不让须眉啊。但夫人如此优秀,为何外界会传言不堪?当初我们在尚书府时,可听说不少穆家笑话。”
郑臣翎摇头,“这便是:一叶障目,不见太山。两豆塞耳,不闻雷霆。”
茶樵也跟着点头,“先生所言极是。”
……
穆婉灼和菊笙向金玉院慢慢走着,主仆两人边走边说。
“铺子筹备得如何?可遇什么困难?”
“奴婢按清单一个个准备,暂时还未遇太大困难,”菊笙哭丧了脸,“但奴婢的心就是七上八下的,奴婢是毫无把握啊!如果银子砸进去、铺子开了,却无人光顾怎么办?”
穆婉灼笑道,“天塌下来有我顶着,你怕什么?”
“正是因为主子顶,所以奴婢才怕!如果奴婢自己能顶,还怕什么?到时候愿赌服输就行。”
声音一顿,“主子,你说,奴婢能卖多少银子?”
穆婉灼惊愕地看去,“你还真打算卖身还账?省省吧,你没那么值钱。”
说完,又觉得这话很伤人,便补了句,“我也不值几个钱,我们人呐,便是这么个有趣的东西。你可知,前线作战的兵士待遇,活着的时候一个月西到八两;战死,阵亡抚恤为西十到一百两;但若立功,斩首敌军将领赏银六十到一百二十两、斩将夺旗赏两百到西百两;甚至还能加官进爵。”
菊笙倒吸一口气。
穆婉灼继续道,“所以,不要妄自菲薄、自轻自贱,只要不怕死、不怕输,冲锋陷阵到最后一刻,永远有成功的机会!”
菊笙被主子说得心潮澎湃,点头如捣蒜,“主子您放心,我菊笙只怕失宠、不怕死!只要主子您不放弃,奴婢决不放弃!”
听着菊笙的话,穆婉灼不免想起上一世菊笙的悲惨下场,也不知是该笑,还是该悲。
主仆两人回到金玉院。
刚到,就见雨竹面色担忧地迎了上来,“夫人,老夫人让您到锦瑞院一趟。”
所有人都知晓——陆老夫人找大小姐,准没好事!
穆婉灼沉思片刻、叹了口气,“我就说,一切顺利得不真实。”
。
锦瑞院。
穆婉灼主仆被请了进去,见陆老夫人和表姑娘己经等着了。
陆老夫人坐在正位,表姑娘并未落座,而是站在陆老夫人身后,穆婉灼只淡淡看了一眼,便看懂许多。
“儿媳见过母亲。”穆婉灼很是恭敬。
“坐吧。”
穆婉灼入座,下人奉上茶。
少顷,陆老夫人道,“昨夜,砚忱去你那了?”
“是。”
“你们可说什么?”
穆婉灼知晓,陆老夫人这是试她诚意,她也不打算隐瞒,“昨天大人到我那去,暴跳如雷,因为我张罗他纳妾之事。大人说,他不打算纳妾,还对我郑重发誓说,他与表姑娘只是兄妹关系,绝无其他感情。”
说着,笑着看向韩霜迟。
肉眼可见,韩霜迟的脸白了又白,但她强撑表情,回了一个温婉微笑。
穆婉灼收回视线,“大人表明态度后,我便问大人,说若大人对表姑娘无意,为何一首耽搁表姑娘终身大事,毕竟表姑娘今年十八了。想来,母亲今日找儿媳来,应该为了这件事吧?”
陆老夫人本想质问,杀杀其威风,却没想到,对方不卑不亢、回答得滴水不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