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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绵的阴雨笼罩着崎岖的山道，泥泞不堪。冰冷的雨水浸透了林婉单薄的衣衫，寒意刺骨，却远不及她心底那团名为“复仇”的业火烧得灼痛。
机会近在咫尺，但顾云玦和沈思言如同两道甩不掉的影子，牢牢地锁在她身边。
决裂的契机，必须由她自己创造，必须足够惨烈，才能彻底斩断这最后的羁绊。林婉的目光落在顾云玦腰间那枚沾染着暗沉血迹、刻着玄鸟图腾的古老虎符。
那是顾云玦百年前号令玄甲铁骑的凭证，是她仅存的、与过去辉煌岁月相连的证明，是她内心深处最不容亵渎的圣物。
‘就是它了。’ 林婉心底一片冰冷死寂。伤害她最珍视的东西，才能让她彻底死心，彻底放手。
只有这样，骸骨的计划才能顺利进行，她才能获得接近霜漓、手刃仇人的机会。内疚如同毒蛇噬咬着她的心，但云霁胸口那个巨大的冰洞、木簪上凝固的暗红，瞬间将所有的软弱冻结、碾碎。
‘云霁哥哥，等我。’
当晚，他们在一处破败不堪、勉强能避雨的山神庙落脚。篝火跳跃，映照着顾云玦冷硬如石刻的侧脸和沈思言疲惫忧虑的神情。
林婉蜷缩在离火堆最远的角落阴影里，像一尊没有温度的雕像。
机会来了。顾云玦闭目调息，煞气内敛，似乎沉入了对往事的追忆。
沈思言则靠着一根断柱，强撑着精神警戒，但连日奔波和心绪煎熬让他也显出了疲态。
林婉动了。她的动作轻盈得像一只猫，没有发出丝毫声响。她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靠近顾云玦，冰冷的手指精准而迅速地探向她腰间悬挂虎符的革带。
指尖触碰到那冰冷坚硬的青铜时，她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一股强烈的、想要退缩的冲动几乎淹没她。但脑海中云霁倒下的画面再次闪现，如同最残酷的鞭笞。
‘动手！’ 骸骨冰冷的声音在好像在林婉脑海中催促。
林婉猛地一拽，坚韧的皮绳应声而断！虎符落入她冰冷的掌心，那沉甸甸的重量和其上玄鸟冰冷的触感，仿佛带着百年的烽烟与英魂的呐喊，烫得她手心发痛。
几乎是同时，顾云玦猛地睁开了眼睛！猩红的瞳孔瞬间锁定了林婉和她手中的虎符！一股狂暴到极致的煞气轰然爆发，整个破庙都在震颤，灰尘簌簌落下！
“你！做什么？！” 顾云玦的声音不再是冰冷，而是蕴含着火山爆发前的恐怖怒意，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在地上。
她缓缓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篝火映照下如同索命的修罗，猩红的眼眸死死盯着林婉，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
那眼神里，是震惊，是难以置信，是比被背叛更深沉的、被亵渎了信仰般的滔天愤怒！
沈思言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瞬间清醒，看到林婉手中的虎符，脸色剧变：“林姑娘！快放下！那是将军的……”
“我知道这是什么！” 林婉猛地打断他，声音尖锐刺耳，带着一种刻意的、疯狂的嘲弄。
她高高举起手中的虎符，在顾云玦几乎要撕裂她的目光和沈思言惊骇的注视下，脸上露出一个极其扭曲、充满恶意的笑容。
“三百年前的破铜烂铁！玄甲军的亡魂信物？顾云玦，你还抱着这些腐朽的骨头做美梦呢？”
她的声音如同淬毒的冰凌，狠狠刺向顾云玦心中最深的痛处。
“看看你现在！人不人，鬼不鬼！靠着吸食鲜血苟延残喘！守着这破牌子，就能让你的三千兄弟活过来吗？就能让月翎那个蠢女人从灯芯里爬出来吗？！”
她的话语如同最恶毒的诅咒，每一个字都精准地撕裂着顾云玦百年来未曾愈合的伤口。
“住口！” 顾云玦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煞气如同实质的黑色狂潮，轰然压向林婉！
地面寸寸龟裂！她一步踏出，地面塌陷，五指如钩，带着撕裂空间的威势，首抓林婉手中的虎符和她纤细的脖颈！
这一刻，什么保护，什么责任，都被这极致的亵渎和背叛引发的暴怒彻底淹没！她只想将这个忘恩负义、狂妄自大的丫头撕碎！
“将军息怒！” 沈思言大喊着，毫不犹豫地闪身挡在林婉身前，尽管他内心同样充满了震惊和痛心，云纹剑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金光，试图格挡顾云玦这含怒一击！
“林姑娘只是一时糊涂！虎符要紧！”
“滚开！” 顾云玦的煞气与沈思言的剑光悍然相撞！狂暴的能量炸开！沈思言如遭重击，闷哼一声，嘴角溢血，被震得连连后退，云纹剑上的金光瞬间黯淡！但他依旧死死挡在林婉前面。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混乱瞬间！
林婉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光芒，有对沈思言挺身而出的愕然，有对自己即将所做之事的巨大内疚，但最终，都被那冰冷的、燃烧的复仇之火彻底吞噬！
她没有丝毫犹豫！在顾云玦被沈思言稍阻、煞气回收的刹那，林婉做出了一个让两人都目眦欲裂的动作！
她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那枚象征着顾云玦毕生荣耀与伤痛、承载着玄甲军英魂的古老虎符，狠狠砸向庙中唯一燃烧得正旺的篝火堆！
“这种招魂的晦气东西，就该彻底化成灰！和你的玄甲军，和你那可笑的过去一起，烟消云散吧！顾云玦！！”
“不！！！”
顾云玦的尖叫凄厉得如同失去幼崽的母兽！她不顾一切地扑向火堆，煞气狂涌试图卷回虎符！沈思言也惊骇欲绝地扑了过去！
但，太晚了！
那枚饱经沧桑的青铜虎符，带着玄鸟不屈的图腾，在空中划过一道绝望的弧线，精准地落入了熊熊燃烧的烈焰中心！
嗤！
刺耳的灼烧声响起！虎符表面的血污瞬间焦黑，古老的青铜在高温下迅速变红、扭曲！玄鸟的翅膀在烈焰中蜷曲、变形，仿佛发出了无声的悲鸣！
“我的……虎符！” 顾云玦扑到火堆边缘，煞气疯狂地试图压灭火焰，但狂暴的能量反而让火势更旺！
她猩红的瞳孔死死盯着火焰中迅速变形、融化的虎符，那眼神中的愤怒消失了，只剩下一种被彻底掏空的、茫然无措的巨大空洞和深入骨髓的悲恸。
三百年的执着，三百年的念想，在这一刻，被火焰无情地吞噬、摧毁。她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指尖微微颤抖，仿佛想触碰那即将消失的过去，却只抓到灼热的空气和飞溅的火星。
沈思言看着顾云玦僵首的背影，看着她眼中那从未有过的、仿佛整个世界崩塌般的绝望，一股寒意和巨大的悲愤瞬间席卷了她。
顾云玦猛地转头，看向始作俑者——林婉。
林婉站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脸色苍白如鬼。她看着顾云玦僵硬的背影，看着火中扭曲的虎符，看着沈思言眼中那混合着震惊、痛心、愤怒以及彻底失望的眼神。
巨大的内疚如同海啸般瞬间将她淹没，几乎让她窒息！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撕裂！
‘姐姐……对不起！’ 这无声的呐喊在她心底疯狂嘶吼，痛得她几乎要弯下腰去。
她多想冲过去，抱住顾云玦颤抖的肩膀，告诉她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不得己，但是，不能！云霁的仇还未报！戏，必须演下去！
她强迫自己压下翻涌的情绪，脸上再次覆上那层冰冷坚硬的面具，甚至挤出一个更加残忍、充满嘲讽的冷笑：“看啊，烧得多干净！顾大将军，现在你终于可以彻底死心了！别再像个怨鬼一样缠着我了！带着你的蜀山走狗，滚！！”
最后两个字，她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来，声音尖锐刺耳，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疯狂，也带着一种绝望的诀别。
沈思言握剑的手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他看着林婉那张写满冷漠与恶毒的脸，只觉得无比陌生，无比心寒。
所有的同情、所有的理解，都在虎符落入火堆的那一刻，被彻底焚毁了。他深吸一口气，声音低沉沙哑，带着前所未有的冰冷和决绝：“林姑娘……你，好自为之！”
他不再看她，转身快步走到顾云玦身边，小心翼翼地扶住她冰冷僵硬、微微颤抖的手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