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扬回到王庭大帐,立刻派人请来王叔博格谷。
博格谷年纪大,早早就己经安寝,大半夜睡梦中被仆人唤醒,听说鹰扬派人来找他有急事商议,预感大事不妙,连滚带爬起身穿戴,匆匆赶来见鹰扬。
鹰扬看到博格谷的样子,忍不住乐了,帽子歪戴,衣襟都没扣对,拧巴着,脚上只穿着一只靴子。
“王叔,您怎么这副样子?身后有狼追您?”
博格谷匆匆朝鹰扬行了个礼,慌里慌张问鹰扬。
“大王,出了什么大事?大半夜把我叫来,是不是开榷场的事,夏国反悔了?”
鹰扬愣了一下,随即拍了下自己的脑门,光顾着要安排接下来的事,完全忽略了现在是什么时辰。
鹰扬急忙走上前,把博格谷搀扶到榻上坐下。
“什么大事也没有发生,夏国也没有反悔……也不是,是有大事,天大的事!”
鹰扬话说得不明不白,博格谷听着糊里糊涂。
大王话里的意思,到底是有大事发生,还是没有大事发生?
博格谷一脸茫然看向鹰扬。
鹰扬赶紧先跟博格谷道歉。
“大半夜把王叔从被窝里拎出来,是本王的错,王叔见谅!”
博格谷急忙摆了摆手,心说道歉管屁用,来都来了,您倒是快说正事,说完了我老人家好回去接着睡。
哦,如果真是什么不好的大事,可能回去也睡不着。
鹰扬搬了个凳子,在博格谷对面坐下,把心里烦乱的思绪捋了捋,才跟博格谷说起来。
“给秦将军送马的事,我让蒙那全权负责,开榷场的事,您跟秦将军商量具体细节,好好对接,我都不管了。”
“什么?”
博格谷以为自己听茬了,可不对啊,自己耳朵好使着呢,还没有耳背的迹象。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鹰扬,试探着问了句。
“这么重要的事您都不管了?这可事关咱们部族的未来!”
鹰扬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不管了,盟约都谈好了,接下来的事照着去做就好,我要立刻前往栎阳,有更重要的事跟贤王妃商量。”
博格谷眼珠一转,更重要的事?还要跟贤王妃商量?
“联姻的事?”
“对啊!我就知道王叔最能体谅我的心情,我不能随随便便娶了王后回来,我必须亲自坐镇,盯着贤王妃给我选个互相都看对眼的!”
“也对!”
大王的话没毛病,博格谷很快便接受了鹰扬撂挑子的借口。
“放心,王叔一定替你看好大本营,你慢慢挑,好好选,不着急,毕竟是终身大事!”
跟王叔沟通起来极为丝滑,不像跟蒙那说话,那叫一个费劲。
鹰扬心情舒畅地站起身,兴奋地在大帐内来回转圈。
“明日一早我就启程去栎阳……要不,我现在收拾收拾就走?反正也睡不着!”
“等等!”
博格谷见鹰扬跑到墙边的柜子前,开始翻箱倒柜,急忙高声劝阻。
“王叔还有什么事?”
鹰扬不明所以转过身看向博格谷。
博格谷走到鹰扬面前,上下左右来回打量,郑重其事开了口。
“大王,你就打算这么个样子去栎阳?”
“不这么去怎么去?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鹰扬摊开手,看了看自己的一身打扮,该穿的都穿了,没问题,干净整洁,而且富贵逼人。
“问题大了!”
博格谷把鹰扬拉到凳子上坐好,苦口婆心开始给鹰扬一一分解。
“首先,你此去前往栎阳,必须要提前跟秦将军知会一声,再由秦将军给夏帝写封奏折,说一声,免得你作为戎狄王,突然出现在栎阳,引起什么不必要的误会!”
俗话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鹰扬心悦诚服,朝博格谷伸出大拇指,连声夸赞。
“王叔所言极是!是我考虑不周,我一会写好信函,过两天蒙那去送马,让蒙那顺便转交给秦将军。”
博格谷颇为欣慰地点了点头,又继续往下说。
“其次,您这副样子,这身打扮,太显眼,会给您带来很多麻烦!必须改头换面!”
见鹰扬瞪着茫然的大眼睛,完全不明白,博格谷只好进一步耐心解释。
“夏国对咱们戎狄部没太多的好印象……”
博格谷说得隐晦,但鹰扬立刻明白了。
不是没太多好印象,他这两年总是带着属下劫掠夏国北境城镇,在夏国人眼里,他这个戎狄王根本就是个大恶人!
虽然盟约己签,但要让夏国老百姓都知晓此事,对他们部族的人少些敌视,这事还需慢慢来,从长计议。
不是一夕一朝能够办成的。
想到此处,鹰扬心中满腔热情,上头的兴奋,犹如兜头浇了盆冰水,瞬间心都凉了。
“那您说怎么办?贤王妃看得上的人我不一定看得上,人家也不一定看得上我,到时候结亲变成结仇,接下来的日子该怎么过?”
鹰扬都快哭了。
一旦搞定部族的前途,放下肩上千斤重担,鹰扬觉得自己也不过是个普通男子,想找个彼此喜欢的女子好好过日子,不过分吧?
“大王不急,我有办法!”
博格谷捻着胡须,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令鹰扬瞬间安心,急忙催问。
“王叔,您有什么办法,您快说啊!”
博格谷盯着鹰扬仔细看,笑得有些古怪。
“大王,您现在这个相貌,需要改一改……”
博格谷的眼神凶巴巴,神色透着一股孤注一掷的狠劲儿,咬牙切齿,看得鹰扬不由得瑟瑟发抖。
啥情况?
不会是要在我脸上动刀子,把我整得更偏向于夏国人?
把伤养好需要很多天,他总不能脸上缠着绷带去栎阳吧?
但等养好伤,贤王妃那里万一早己确定人选,怎么办?
博格谷忽然一伸手,揪住鹰扬的络腮胡子。
“胡子!刮了!”
紧接着又揪住鹰扬的小辫子。
“小辫!拆了!”
然后又一把揪住鹰扬的衣服领子。
“衣服!我给你整套夏国男人穿的锦袍!换了!”
冷风顺着大帐的缝隙,嗖嗖往里吹,刮过鹰扬的西肢百骸!
过了好一会儿,鹰扬才明白博格谷的意思,瞬间瞳孔巨震。
换套衣服无所谓!
打小陪伴他的小辫要拆了?
也不是不行,像夏国人一样束发戴冠还挺新鲜!
但陪伴自己多年的胡子……说没就没了?
对于习惯留胡子的鹰扬来说,刮了胡子跟不穿衣服没什么区别,让他今后怎么出门见人?
那我还是我吗?
鹰扬的脑海中刹那间闪过三个终极灵魂拷问!
我是谁?
我从哪里来?
要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