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油加油加油,一个劲地只知道让我加油。
加你爹的油,你爹要是加油一点,你就不至于在下雪天还出来做家务了。
说的好像我这辈子没有加过油一样,你懂个屁。
我走到今天,不知道努力了多少次,多少次被生活扇倒在地,但我又顽强地爬起来,继续努力,我才能完好无损地站在所有人面前。
安妮在乡间小路上开了一段距离,嘴里念念有词地祝福对方的祖宗十八代。
她那么加油读书,那么加油工作,那么加油地活着。
结果到了年纪,人们摇身一变,开始劝她别那么加油地提升自己,加油找个好老公,加油生孩子才是该做的正事。
他们的脑子是被封印了吗?
安妮踩了急刹车,调转车头,往回开去。
她不知道自己会做什么,会扇老太婆巴掌吗,会用锤子砸她的头吗?
她不知道。
一种复杂的情绪驱使着她重新回到停车的地方。
最后一次了,等出了这口恶气,安妮就会远远离开,离开这群没有脑子的疯子。
安妮不知道的是,宇宙也在冥冥之中帮自己,因为老太太己经自作自受地掉进水里了。
停好车,她没有发现老女人的身影。
好在雪地上的脚印还清晰着。
她沿着脚印往河边走去。
老人跌落的位置不算远,她在慌乱中抓住了河边台阶的边缘,努力想爬上来。
但身上的棉袄吸了水,就像背了一座沉重的大山。
她喘得厉害,手脚都冻僵了,失去了力气,双手即将滑落,就此沉入河中,变成大鱼的美食。
一阵脚步声传来,还伴随着光亮。
太好了,有人来救自己了,老太太呼救起来。
那人不急不慢地靠近她,在她面前蹲了下来。
老太太看不清那人的脸,“救救我,好心人!”
“看看是谁在低三下西地求我。”那人笑了起来,笑得那样阴森,让老太浑身的骨头吱嘎作响。
老太用耳朵辨认出了那个熟悉的声音,是那个跟她顶嘴的郑安妮。
“我的好安妮啊,我刚才不该说那些话的,但我全是为了你好啊,一个女人总得找个伴,不然等你老了怎么办……”
“你找了伴,过得很幸福吗?老了就早点去死呗,这个问题很难吗?”
“我们那个年代跟现在不一样……要不你先拉我上岸吧,我快冻僵了……而且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碰我的脚,吓死人了。”
“是水鬼在碰你,它要带走你。”
“你别吓我,我真的快死了,求求你,别生气了,你不爱听这些,我以后再也不说让你加油了。其实你怎么样根本不关我的事,是你妈有时候会跟我唠嗑,说你很顽固,让我有空劝劝你……我管你干嘛呢,对我有什么好处呢……”
她的牙齿上下打颤,说话也变得哆哆嗦嗦起来。
“可惜己经晚了。你摔进河里,必死无疑,没有人会来救你。”
“只有你能救我了。”
“我哪有那么好心。”
安妮一脚踩在老太的手指上,那只死死抓着台阶的手。
老太发出一声惨叫,松开了手,她的身体随着河流往后漂去。
“再也不见。”安妮冲着她摆摆手。
老人被淹没在冬夜的寒冷河水中,绝望地发不出一点声音。
“河里的鱼们,可要好好地吃一顿大餐啊。”安妮对着河面说。
她深吸一口气,把清冷的寒气吸进体内,雪中的空气真是清新啊,惹自己生气的人也死了,这才是值得庆祝的好事。
雪越下越大,安妮走了另一条小路回到车里。
这一次,她真的离开了。
如果还有人出现在她面前,她就把对方撞飞。
好在没有人出现了。
她终于获得了久违的平静。
天气实在是太差了,大家应该都钻进被子里睡觉了吧,只有漂泊无依的人才在外面闲逛。
她开出去好久,才记起自己没有打开车内的空调。
她浑身发烫,因为目睹了一场酣畅淋漓的死亡。
这才是活着,有心跳,有极端天气,有末日感。
她才不想过每天两点一线的生活,平淡得像温水煮青蛙。
最后把自己煮熟了。
不,她会死的。
她在回去的路上想了很多,比密集的雪花还多。
为什么总是有那么多的恶意,为什么总是有那么多的人,为什么自己的家庭那么不正常?
她的心中充满了很多没有答案的疑问。
她路过一户人家,他们的门口堆着一个雪人。
在冰天雪地里,雪人孤独地吹着冷风。
她将车停到一旁,走进雪人。
真丑啊。
两块黑色的小石头是眼睛,一根胡萝卜是鼻子,嘴巴的位置是一根弯曲的红辣椒。
雪人的下半身就没有了装饰。
好一个粗制滥造的雪人。
却是此刻唯一陪伴着安妮的人。
“你会冷吗?你会心痛吗?你会爱吗?”安妮蹲在它面前,抛出一个又一个问题。
回答她的只有呼呼的风声。
她上前抱住了雪人,抱得那样郑重其事,好像在抱一个人。
“我真的很累,为什么他们都要惹我生气?为什么他们就不能懂事一点?就像小时候妈妈对我说的那样,让我懂事一点。放心吧,妈妈,那些不懂事的人我都会让他们闭嘴的。”
“你会为我感到骄傲的吧,雪人先生。”
雪人是没有性别的,安妮先入为主地认为雪人是个男人。
雪人脸上的嘴动了动,好像在表示赞同。
“我就知道,你是最好的。”安妮发自内心地笑了出来。
“可你总有一天是会融化的,又会扔下我一个人在人世间,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
她瞬间变了脸,猛地搂住雪人的脖子,把它的头取了下来。
然后一脚把头踢开。
一个无头的雪人立在夜色中,你听,呜咽的风声像不像它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