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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手里把玩着个羊脂玉扳指，正是赵强昨日丢在赌坊的那枚。
“王夫人这是要待客？”云飞扬扫了眼厅里空着的茶盏，“怎么不见赵老太太？
听说她今日去庙里上香了？“
“云老爷来得巧，我正想请您喝茶。”王丽示意丫鬟上茶，“只是我家老太太最恨外人闯宅，若她回来见着您......”
“赵老太太的拐杖再硬，能硬过官符？”张师爷阴阳怪气地插话，“巡检司刚递了文书，说赵家涉嫌私运盐铁——”
“哦？”王丽从袖中抽出份盖着巡检司大印的纸，“巧了，我刚从巡检司回来，说有人冒充官差滋扰良善。
张师爷你看，这官符的印泥颜色发暗，倒像用朱砂混了红土——云家的仿造术，怕该跟街头刻私章的老吴学学。“
张师爷的脸瞬间煞白。
云飞扬的指节捏得泛白，突然笑了：“王夫人好手段，只是......”他目光扫过王丽腰间的虎符，“王家的暗卫再厉害，能护得住你们赵家的老弱？”
正这时，后院传来一声惊呼。
林镖头冲进来，脸色铁青：“夫人！
吴大夫被人打晕在药庐！
他怀里还攥着半张纸，写着’云家......毒‘......“
王丽的心猛地一沉，跟着林镖头冲进后院。
药庐里炭盆还烧着，吴大夫趴在地上，后脑肿起个青包，手里的半张纸被血浸透，只隐约能看见“赵老太爷”三个字。
她蹲下身要扶他，指尖触到他手背——滚烫如炭。
“快请稳婆！”她喊了一嗓子，又转头对林镖头，“守住药庐，谁都不许进！”
院外的喧闹声突然静了。
王丽听见云飞扬的声音从前面传来：“王夫人，这茶我喝够了，改日再讨教。”
她望着地上的吴大夫，听着云家众人离去的马蹄声，只觉后颈发凉。
吴大夫前日还说老太爷的病有转机，今日便被袭击；他手里的半张纸，为何提到“云家”“毒”？
难道老太爷的病......
雪越下越大，落在吴大夫苍白的脸上，很快融成水。
王丽摸了摸他的脉搏，跳得又急又乱，像敲在她心上的鼓。
她解下披风盖在他身上，抬头时正看见屋檐下的雪堆簌簌落下——方才有人躲在上面？
风卷着雪粒灌进药庐，吹得炭盆里的火星噼啪作响。
王丽捏紧银簪，那温度几乎要灼穿她的掌心。
她知道，今夜注定无眠。
吴大夫未说完的话，云飞扬临走时的冷笑，赵强昨日在赌坊输给云家的地契......所有线索像乱麻般缠在她心头，却总差那么一根线，能将它们串成真相。
“阿丽。”赵大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些喘息，“云家的人走了，前院的锁我让人重新换了。
族里的小子们说，今夜轮流守夜，绝不让人再闯进来。“
王丽回头，见他发梢沾着血，木剑的刃口崩了个缺口。
她突然想起初嫁时，他撑着红伞站在垂花门里，连看她的眼睛都不敢抬。
如今他站在雪地里，身后是二十多个持剑的年轻族人，目光比雪光更亮。
“大海。”她握住他的手，“去把吴大夫抬到暖阁，让稳婆仔细看着。
再让人去请城里最好的大夫，无论花多少钱——“
“我这就去。”赵大海转身要走，又停住，“阿丽，你别怕。
不管发生什么，我都在你身边。“
王丽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雪幕里，低头看向吴大夫攥着的半张纸。
血己经凝固，在宣纸上晕开暗红的花。
她轻轻掰开他的手指，将纸小心收进袖中。
雪光透过窗纸照进来，映得她眼底一片清明——云家的阴谋，该到揭开的时候了。
药庐外的雪地上，一串浅淡的脚印延伸向墙角。
王丽蹲下身，指尖拂过雪面，露出半枚鞋印——是云家护院常穿的牛皮靴。
她站起身，望着越积越厚的雪，忽然笑了。
云飞扬以为能靠阴谋得逞，却忘了这世上最锋利的刀，从来不是藏在袖中的匕首，而是人心。
她摸了摸腰间的虎符，又碰了碰心口的银簪。
这两样东西，一样是王家的底气，一样是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说“遇危则明”。
此刻银簪的温度渐缓，像母亲的手轻轻拍着她的背。
院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咚——咚——”敲过三更。
王丽望着昏迷的吴大夫，又看了看袖中带血的半张纸，攥紧了拳头。
天快亮了。
雪色漫过药庐的青瓦，檐角冰棱坠下，“啪”地碎在石阶上。
王丽蹲在吴大夫身侧，指尖探过他颈侧脉搏，虽弱却稳，这才松了半口气。
她解下身上的墨绿斗篷，轻轻盖在老人单薄的棉袍上，转头对守在门口的赵管家道：“去前院取两床厚棉被，再让厨房熬碗参汤，要快。”
赵管家搓着冻红的手应了声，刚要转身，又被王丽叫住：“再派两个机灵的丫鬟来守着，门窗都闩死，若有生人靠近，立刻敲铜盆示警。”她指腹着袖口半张带血的纸，声音冷得像结了冰，“吴大夫这命，比赵家库房里的金叶子还金贵。”
外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赵大海裹着一身寒气冲进来，身后跟着腰悬佩刀的林镖头。
他额角沾着雪粒，喘气道：“夫人，我带了五个护院在周围搜过，除了那串牛皮靴印，再没别的痕迹。”
王丽抬头看他，见他眉间凝着薄霜，想起昨夜他说“不管发生什么，我都在你身边”时的眼神，心里软了软，却还是将半张带血的纸递过去：“这是吴大夫攥着的，你拿去找王老爷的账房先生，让他比对云家近三月的药材往来。”
“我...”赵大海接过纸时指尖发颤，“我陪你一起查。”
“你去更合适。”王丽按住他手背，“云家的人盯着我太紧，你顶着赵家少爷的名头，进出王家药行方便。”她又转向林镖头，“林叔，麻烦你带两个王家暗卫，沿着那串鞋印往城西方向追。
云家护院的牛皮靴底有三道棱纹，若追上了，别伤性命，带活口回来。“
林镖头抱拳应下，靴跟在雪地上碾出深痕，转眼消失在院门外。
赵大海攥着纸站了片刻，终是咬咬牙，将外袍下摆塞进腰带，大步走了出去。
药庐里只剩王丽和昏迷的吴大夫。
她转身走向靠墙的书案，烛火在铜灯里噼啪炸响，照亮案上一本翻到《伤寒杂病论》的医书。
书页间夹着半张泛黄的信笺，边角被茶渍染得发皱，上面画着歪歪扭扭的符号——三个圆圈叠成三角，中间穿插着类似蚯蚓的曲线。
王丽指尖拂过那些符号，忽觉掌心一烫。
她这才发现信笺背面有个极小的火漆印，是云家的云纹标记。“原来吴大夫早就在查云家。”她喃喃自语，将信笺收进袖中，又仔细翻看书架上的医书。
最底层的《本草纲目》里掉出张药方，字迹潦草，写着“川乌三钱，草乌二钱”——这两味药有毒，寻常大夫绝不会开在补益方里。
“吴大夫是赵老太爷的主治大夫。”赵管家抱着棉被进来，见她盯着药方，解释道，“老太爷这半年总说心口疼，吴大夫开的方子换了三回，老夫人还为此发过脾气。”
王丽心里“咯噔”一声。
赵老太爷是赵家最德高望重的长辈，虽不管事却极有威望，若他的病有蹊跷...她将药方折好收进袖中，对赵管家道：“去请陈师爷来，就说我有急事相商。”
陈师爷来得很快，灰布棉袍上沾着星点墨迹，显然是从书房首接赶过来的。
他接过信笺时推了推鼻梁上的玳瑁眼镜，凑近烛火看了片刻，忽然一拍大腿：“这是漕帮的暗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