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
即使在接受任务时再慷慨、激壮,那份豪情总有被打破的时候。最终归于隐忍和冷静。
对薛崇七来说,就是现在。又一次停下来等待沈一丛。
薛崇七只能默默看着沈一丛飘逸的白衣,和笨拙的身姿。
破案的日常,无非奔波和停滞。只是这一次,沈一丛带来的停滞实在有些太多了。
沈一丛看到薛崇七停下来,只觉一道锐利的目光盯上了自己。好不焦灼。
沈一丛有些紧张,想快点追上去,没想到一拉缰绳,马儿非但不走,反而停了下来。
沈一丛狠踢马肚子,又惊的马儿抬起前蹄,几乎把他甩下去。沈一丛没办法,只好狼狈的抱上马的脖子,更引起一阵翻腾。
忽然,马儿安静了下来,沈一丛一看,是薛崇七过来拉住了缰绳控制住了受惊的马匹。
沈一丛看着薛崇七冷冷的目光,说不出话来,下意识的想要躲避。
“知道我己经等了你几次了吗?”薛崇七一只手扶在腰间。傲慢极致。
沈一丛一惊,想下马,却被马镫绊住脚,身体一斜,从马上滚了下来。膝盖重重撞在地上,疼痛难忍。
薛崇七任其坠地,用格外刻薄的语气道:“书令史是吗,这一下摔的如何,难怪李大人说你是吏部的异类,这么废物。”
沈一丛的脸刷就红了,心想这个薛崇七说话真是锋利,刀刀见血。
“你这种样子,何时能从小小的书令史做出名堂来?嗯?”
沈一丛觉得薛崇七用睥睨的眼神盯着自己,像盯着一摊烂泥。
沈一丛没想到刚刚还磊磊落落的大理寺少卿,此时会这样言辞粗粝。
更没想到的是,自己刚要挣扎着起身。
薛崇七冷笑起来,“你若不愿在此处受累,大可另寻他路,总有人会看重你这般品性。”薛崇七眼神微沉,“我倒可以替你留意一二。”
沈一丛大吃一惊,这人怎么跟刚才完全判若两人?
沈一丛膝盖疼的站不起来,喃喃自语道:“没想到……都说大理寺最年轻的少卿年轻有为,竟这般……”
薛崇七垂眸看着他,声音陡然冷下来:“吏部的人如何待你,我便如何待你。他们既将你送来,你便该知道其中分量。”
沈一丛一怔,他们对自己确实不好,不然也不会把他骗来。但——
“对,他们是欺骗我,但,我…乐意,我就是愿意,又怎么样!”沈一丛说着,想起阿娘宽慰他的话,胃里一阵翻涌。他从小体弱,早上没吃什么,只喝了些清肺的梨汤,此时一激动,全都吐了出来,吐在地上,沾染了衣袖。
薛崇七眼角微挑,斜着看了沈一丛一眼,神色中似有一丝复杂。
沈一丛没想到自己竟把如此狼狈不堪的一面展现在一个如此傲慢的人面前,太难堪了,眼里不觉起了雾气。
没想到一切还没有结束,薛崇七一把将他拉了起来。看着他脏了的衣袖,轻哼了一声,“这是你最好的衣服了,是吗?”
沈一丛觉得薛崇七总是能戳中人最难堪的地方。的确,得知能去考功,沈一丛一早换上了最不舍得穿的这套白衣宽袍。
薛崇七目光微沉,讥诮着,“你倒说说怎么个乐意法?”
沈一丛难堪到极致,“我告诉你,我阿娘总是劝我不开心就别干了,可我这样做不是因为我懦弱,也不是为了削尖脑袋往上爬,我看到像你这的人!不按朝廷规矩办事,整天拿着俸禄吃吃喝喝,铨选官员时压榨像我这样寒窗苦读的学子,考功时欺负清廉的官吏,到处鱼肉百姓,出了事就相互推来推去,我心里不是滋味,就算最后找人顶了锅,耽误的不还是朝廷的事吗?”沈一丛没想到自己竟一口气说了这么多。
更没想到,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出现在他眼前。这个大理寺少卿薛崇七,竟要动粗吗。
沈一丛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人会如此。
“哗哗”两声,衣袖被切掉了一半,不再飘飘荡荡。沾了污秽的布料落在地上,如同一朵沾了露水的莲花。
薛崇七冷冷道:“说那么多废话!觉得自己很清高吗,出淤泥而不染?”
沈一丛又被说的哑口无言,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胃里又一阵痉挛,好在己经吐无可吐。
没想到薛崇七道:“可惜你生错了地方,若是我的手下,可绝不允许别人这样轻慢!”
沈一丛听了这话有些愣住了。
“他的手下……”
薛崇七转身冷冷道:“不论你原来怎样,现在跟我办案,就得遵从我的规矩!不要拖我后腿!这种花里胡哨的衣服,把袖子扎好!”
其实,出发前就是薛崇七跟李元芳说,暂且留下沈一丛,毕竟骆世杰这事闹的沸沸扬扬,他竟全然不知,这说明他至少不属于任何一个圈子,也许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刚刚不过是额外的试探。而沈一丛过关了。
薛崇七把一条革带扔给沈一丛,“扎紧,腰里没劲怎么骑马。”
沈一丛摸着那毫无繁琐装饰的革带。仿佛看到了薛崇七办案时干脆利落的样子。
“走吧!”薛崇七把沈一丛的缰绳拉过来,与自己的缰绳捆在一起,通过绳结的传导,将力量传递过去,同时驭起两匹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