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漫过窗棂,王轱辘就醒了。六十岁的身子骨不像从前了,天一亮就再难入睡。他侧头看着枕畔的李青,西十岁的女人睡得正香,一绺黑发贴在汗湿的额角,嘴角还噙着笑。王轱辘悄悄伸手想替她拨开那绺头发,指尖刚碰到她额头,关节就传来一阵钝痛。
"又疼了?"李青突然睁开眼,抓住他的手轻轻揉捏。这些年她手法越发娴熟,知道哪个穴位能缓解他晨起的僵硬。王轱辘没应声,目光落在妻子松开的睡衣领口——那里有处淡红的印记,是昨晚他情急之下咬的。
晒场上传来菌生清亮的吆喝声。十五岁的半大小子正带着几个帮工装箱,蓝布衫的袖子卷到肘间,露出晒成小麦色的细胳膊。李大勇媳妇站在仓库门口点数,时不时朝儿子后脑勺来一巴掌:"轻着点!草莓都让你摔烂了!"
"王叔!"菌生瞧见王轱辘走来,眼睛一亮,"省城超市说咱们的富硒草莓卖断货了!"少年人嗓音清亮,听得王轱辘耳膜发胀。他刚要弯腰检查草莓成色,腰眼突然一酸,动作就僵在了半空。
一双温热的手及时扶住他的腰。李青不知何时站在了身后,西十岁的女人穿着水红色的短衫,发梢还滴着沐浴的水珠。"逞什么能,"她嘴上埋怨,手指却在丈夫腰间不轻不重地按着,"让年轻人忙活去。"
七叔公拄着拐杖晃过来,老眼在两人身上打了个转,突然嘿嘿一笑:"轱辘啊,昨儿夜里井台边的蓝茉莉是不是你踩倒的?"李青的耳根瞬间红透,转身就往菜地走,步子快得像是逃跑。
正午的日头毒辣辣的。王轱辘坐在老井边的树荫下乘凉,手里着张婶留下的布娃娃。这些年娃娃补了又补,棉花里藏的秘方早就取出来了,可李青说什么也不让扔,说是要给将来的孙辈当传家宝。
"想什么呢?"李青提着食盒过来,蹲下身时衣领荡开一片阴影。王轱辘突然觉得口干舌燥,伸手去够水壶,却不小心碰翻了枸杞茶。"老不正经。"李青笑着骂他,却凑过来用舌尖舔掉他胡子上沾的水珠。
远处传来菌生的口哨声,少年人正和梨叶在草莓地里忙活。小姑娘穿着鹅黄色的连衣裙,弯腰时辫梢扫过红艳艳的草莓,看得菌生手里的筐都歪了。李青望着这对小儿女,突然叹了口气:"时间过得真快啊。"
王轱辘没接话,只是把妻子拉到自己腿上坐着。六十岁的老汉抱着西十岁的媳妇,这画面任谁看了都要发笑,可合作社的年轻人们都识相地别开了脸。只有七叔公在远处笑得首拍大腿,假牙都快掉出来了。
晚饭后,王轱辘在浴室待得比平时久。热水冲过不再紧实的肌肉,带走了白天的疲惫,却也提醒着他岁月的流逝。李青擦着头发走进来,看见丈夫正对着镜子研究自己松弛的腹部。
"看什么呢?"她从背后环住他的腰,脸颊贴在他依然宽阔的后背上。王轱辘闷声道:"老了。"李青的手突然往下滑,在他大腿内侧掐了一把:"谁说的?昨晚上..."话没说完,就被王轱辘转身堵住了嘴。
夜深了,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李青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王轱辘轻轻抚平她微蹙的眉头,想起二十年前那个暴雨夜,她浑身湿透地站在他家门口的样子。那时他正值壮年,能一口气把她抱到井台边...
窗外,甜水井在月光下泛着微光。新栽的蓝茉莉开得正盛,花香混着夜风飘进卧室。王轱辘突然觉得腰不酸了,腿也不疼了,翻身把妻子搂进怀里。李青在半梦半醒间咕哝了一句什么,手指却熟练地解开了他的睡衣扣子。
清晨的鸡叫头遍时,合作社的老床板又发出了熟悉的吱呀声。七叔公在自家院子里打太极,听见动静笑得首摇头。甜水井边,菌生红着脸快步走开,而梨叶正带着女工们摘草莓,辫梢上的红头绳在晨光中格外鲜艳。
井台上,那个补了又补的布娃娃静静地坐着,黑纽扣做的眼睛映着朝阳。风吹过蓝茉莉的花丛,带起一阵甜香,和二十年前张婶在世时一模一样。只是如今,井台边多了对依偎的身影——六十岁的老汉搂着西十岁的媳妇,看着新一天的太阳照亮他们共同守护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