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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燕驿馆的烛火在黎明前最暗的时分忽明忽暗。
慕容轩扯下浸血的帕子，将碎玉从掌心拔出，暗红的血珠顺着指缝滴在暗格里的火药包上，晕开一朵狰狞的花。
孙谋士裹着染血的外衣从后窗翻进来，半边脸肿得老高："殿下，那二十个刺客全折在画舫上了，夏初瑶的暗卫......"
"闭嘴。"慕容轩将带血的帕子甩在他脸上，"你当孤要听这些？"他抓起案上的谣言稿，墨迹未干的"窃密""通敌"几个字刺得人眼疼，"去把这些帖子贴满北城，再找十个泼皮在茶楼里哭穷——就说自家儿子被夏初瑶骗去当学徒，实则是偷北燕的织机图纸。"
孙谋士抹了把脸上的血，谄媚地笑："殿下高明，百姓最恨被人当傻子耍。
等他们闹起来......"
"等他们闹起来，"慕容轩将火药包塞进怀里，"孤要让夏初瑶亲手把这把火点起来。"
晨光穿透青瓦时，大夏与北燕的文化交流街己乱作一团。
原本挂着两国绣品的竹架下，几个青布衫的汉子举着撕破的"合作书"嚷嚷："说是教绣法，实则是偷我们北燕的云纹织机！
我家小子手都被扎破了，连梭子都摸不着！"
茶楼上有人摔了茶盏："前日我家阿娘去换药，那夏公主的医女说要记北燕的药方，合着是要掏空咱们的宝贝！"
夏初瑶的软轿刚拐进巷子，就被一群举着菜篮的妇人拦住。
为首的老妇抖着手里的谣言帖，白发在风里乱翘："公主殿下，您倒是说说，这交流是换东西，还是抢东西？"
赵云翻身下马，玄色披风扫开人群，他伸手扶夏初瑶下轿，指尖在她腰侧轻轻一按——这是暗卫来报的暗号：北城、东城、南城都有同样的谣言，带头的人昨日都去过城西破庙。
"阿娘，"夏初瑶接过老妇手里的帖子，指尖掠过"窃密"二字时微微一顿，"您看这字墨，是新研的松烟墨，北燕的匠人都爱用。"她抬头时眼尾微弯，"不如随我去东市的工坊看看？
您家小子要是真被苛待了，我让陈学者亲自给您赔罪。"
老妇愣了愣，身后的妇人小声嘀咕："陈学者可是大夏有名的先生，能屈尊赔罪？"
"不止陈学者，"夏初瑶将帖子折好收进袖中，"王画师也在工坊里教北燕的小徒弟绣喜鹊，昨日还夸有个姑娘学得快呢。"她看向赵云，"将军，麻烦您陪阿娘们走两步？"
赵云抱了抱拳，玄甲在晨光里泛着冷光："北燕的百姓若受了委屈，赵某自当主持公道。"
人群渐渐散了，暗卫阿九从房顶上闪下来，压低声音："公主，带头的三个泼皮都查着了——昨日酉时进了北燕驿馆的侧门，戌时出来时怀里揣着银子。"
夏初瑶的指尖在袖中攥紧。
她早该想到，慕容轩不会只使刺客这种笨招。
文化交流最要紧的是民心，若百姓觉得被占便宜，再好的绣品、再精的医书都成了烫手山芋。
下午的磋商会设在北燕礼部的偏厅。
青砖地上落着几瓣玉兰，檀香混着茶盏的热气，却掩不住厅内紧绷的气氛。
北燕的粮商李掌柜拍着桌子："公主说要换粮种，可北燕的金麦种是传了三代的宝贝，万一被大夏偷去......"
"李掌柜。"夏初瑶端起茶盏，青瓷在指尖转了半圈，"上个月您运到大夏的三十车药材，可曾少了一两？"她放下茶盏，"您儿子在大夏医馆当学徒，学的是接骨术，前日还写信说治好了个摔断腿的猎户。
这些，您可曾听他提过？"
李掌柜的脸涨得通红，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还有张婶。"夏初瑶转向角落里攥着帕子的老妇，"您昨日在茶楼说医女偷药方——可您孙子的寒咳，是不是用了大夏的枇杷膏才好的？"
张婶的帕子绞成了麻花："那、那是两码事......"
"是一码事。"夏初瑶起身，广袖扫过案上的《北燕药谱》，"文化交流从来不是偷，是换。
您给我枇杷膏的方子，我还您治寒咳的蜜饯方；您教我织云纹锦，我教您绣并蒂莲。"她看向厅外，陈学者正带着几个北燕学子往这边走，"陈先生昨日刚用北燕的制纸术，印出了更清晰的《农桑要诀》，你们猜猜，第一本送给了谁？"
厅门被推开，陈学者捧着一卷新印的书，鬓角沾着墨点："送给北燕的王老汉！
他种的稻子最壮，我要把他的经验写进下一本！"
王画师跟在后面，手里举着半幅未完成的绣品："这是北燕的小柳绣的，她学云丝绣才七日，针脚比我那徒弟还齐整！"他挤到张婶跟前，"婶子，您家阿囡不是想绣帕子卖钱？
来我工坊，我教她！"
厅里的气氛慢慢松了。
李掌柜摸着茶盏笑："公主说得对，咱老李家的金麦种，要是能让两边的地都多打粮......"
"慢着。"
冷喝声从门口传来。
慕容轩穿着玄色锦袍，腰间玉佩换成了新的，嘴角还挂着未擦净的药粉："夏公主好手段，用几个酸腐书生就想堵天下人的嘴？"他扫过厅内众人，"可有人想过？
这些交流若是被有心人利用，北燕的机密说不定就顺着绣线、跟着药方，流进大夏的库房了！"
夏初瑶的目光落在他腰间鼓起的衣襟上——那里隐约能看出几个西西方方的硬物，像是......
"慕容殿下。"赵云突然开口，他按在剑柄上的手松了松，"赵某前日去北城军粮库，看见新到的五十车粮，正是大夏的红麦。"他看向李掌柜，"李叔，您说金麦种能增产，可红麦耐旱，正适合北燕西边的旱地。
若是真能换着种......"
李掌柜眼睛亮了："将军说得是！
我昨日还和大夏的粮商合计，要在西边开个试种点......"
慕容轩的脸色瞬间阴沉。
他盯着夏初瑶眼里的笑意，突然想起暗格里剩下的火药包——二十个，足够把这偏厅连人带画炸成碎片。
可此刻厅里坐满了北燕的百姓，若是真炸了......
"今日就到这儿吧。"夏初瑶笑着对众人福身，"明日我让医女们在西市义诊，想学绣法的阿姊们也可以去工坊。"她看向慕容轩，"殿下若是得空，不妨也来看看？
就当......给我们做个见证。"
慕容轩捏紧了怀里的火药包，粗麻线刺得掌心生疼。
他盯着夏初瑶转身时飘起的裙角，突然笑了："好，孤明日一定来。"
夜色降临时，孙谋士缩在驿馆的阴影里："殿下，那夏初瑶把百姓哄得服服帖帖，谣言......"
"谣言是引子，"慕容轩将火药包一个个摆上案，"孤要的是火。"他指尖划过最后一个火药包，"明日西市义诊，人最多，最热闹......"
窗外，大夏的月亮又爬上了飞檐，将他的影子投在火药包上，像极了一朵即将绽放的恶之花。
西市的晨光刚漫过青瓦，夏初瑶己带着医女们支起了蓝布棚子。
药香混着炸油糕的香气在巷子里飘，阿婆们攥着皱巴巴的银钱围过来，却被她按住手腕："阿婆，咱们义诊不收银钱，您把这半吊钱拿回去给小孙儿买糖吃。"
慕容轩没出现。
夏初瑶替老妇人扎完针，抬眼望了望街角空着的朱漆马车。
昨夜他说"明日一定来"时眼底的阴鸷，此刻正随着檐角铜铃的风，往更危险的方向飘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