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过草场时,陈学者的狼毫在宣纸上轻轻一顿。
王画师正捧着新研的青墨凑过来,见那笔锋在"江南烟雨"与"北燕雪山"的交界处悬着,忽然一拍大腿:"陈兄可是觉得缺了点活气?"
"王兄且看。"陈学者手腕轻转,狼毫顺着山势往下,在两重景色间勾出蜿蜒水脉,"大夏的乌篷船该行在这,"笔尖点出三两点帆影,"北燕的羊皮筏子......"
王画师早抢过笔,在水脉另一端添上圆滚滚的皮筏,筏上还画了个戴狐皮帽的少年,正冲乌篷船里的绣娘招手。
陈学者抚须大笑,袖中掉出半块桂花糕——是方才夏初瑶让小宫女送来的,"两位先生画得入神,垫垫肚子。"
夏初瑶站在观礼台的阴影里,望着两位老者凑在一起改画的背影,嘴角微扬。
她身旁的赵云裹着玄色大氅,指尖无意识着腰间剑柄:"这画若是挂在两国城门,确实能让百姓想起,我们本是共饮一江水的。"
"可有人偏不想让百姓想起。"夏初瑶的目光掠过远处山梁。
那里的灌木动了动,像是被风掀翻的,又像是被什么人压过。
她昨日收到赵舞者的飞鸽传书,说北燕驿馆的厨子听见孙谋士骂"一群老匹夫坏我大事",今日晨起,她派去盯梢慕容轩的暗卫又回报,那处山梁的草叶有新踩的痕迹。
"公主。"小宫女捧着茶盏过来,袖口露出半截红绳——那是赵舞者的暗号。
夏初瑶接过茶盏时轻轻一按,小宫女便垂眸低语:"孙谋士的马车去了城西废窑,带了二十个带刀的。"
赵云的手立刻按在剑柄上,玄色大氅下的肌肉绷紧:"我这就带人——"
"不急。"夏初瑶按住他手背,指节在他掌心画了个"稳"字,"他们要的是破坏画,更是要抓我立威。"她抬眼望向高台上的画,陈学者正让绣娘展开杏色织锦,要把画框绣上两国的吉祥纹样,"若现在打草惊蛇,他们只会换更狠的招。"
月上柳梢时,王画师终于搁笔。
巨画足有两丈宽,左边是北燕的雪山草原,白羊像云絮般散在草坡;右边是大夏的烟雨江南,青瓦白墙浸在朦胧水雾里;中间那条河上,乌篷船与羊皮筏子首尾相接,船筏上的男女老少都在笑——王画师甚至给绣娘的裙角添了朵大夏的海棠,给皮筏客的帽檐绣了北燕的狼头纹。
"明日辰时挂到城门!"陈学者拍着王画师的肩,声音里带着酒气——方才百姓们抬来两坛桂花酿,两人各饮了三大碗。
王画师的胡子上沾着酒渍,却还在盯着画看:"再添只衔着麦穗的喜鹊吧,两国都爱这兆头。"
夏初瑶看着众人搬画去临时搭建的彩棚,转身对赵云耳语:"让你的亲卫扮作杂役守彩棚,赵舞者的舞团明日要在彩棚前表演'双凤朝阳',舞到第二段时......"她指尖在掌心画了个圈,"让他们把彩棚西周的火把都换成浸了松油的。"
赵云挑眉:"公主这是要?"
"慕容轩要烧画,我们便让他烧个明白。"夏初瑶望着夜空里的星子,"但他更想要我。"她摸了摸鬓边的珍珠簪——那是现代带来的防狼警报器改装的,"明日我会站在彩棚正中央。"
第二日辰时三刻,彩棚前人山人海。
赵舞者的红裙旋得像团火,银铃响得人心里发颤。
夏初瑶站在画前,能闻到新绣的织锦散发的艾草香——绣娘怕虫蛀,特意在丝线里掺了艾草。
她的目光扫过人群,在西北角停了停:三个戴斗笠的人挤在茶摊边,其中一个的袖口露出半截青布,那是北燕暗卫的标记。
"起画!"陈学者的声音响起。
西个壮汉抬起画框,彩棚的竹帘被风掀起一角,夏初瑶看见那三个戴斗笠的人同时摸向腰间。
她指尖轻轻一按珍珠簪,警报器发出极细的蜂鸣——只有赵云的亲卫能听见。
"噗!"
第一支火箭划破天空时,赵舞者的银铃突然炸响。
她旋身踢翻脚边的铜盆,里面的清水泼向火箭,火星子噼啪灭在水里。
与此同时,彩棚西周的火把"轰"地燃得更旺,松油的气味呛得人睁不开眼。
三个戴斗笠的人刚冲出来,就被从茶摊、酒肆、糖葫芦担子后窜出的玄甲卫按倒在地。
"还有人在房上!"不知谁喊了一嗓子。
夏初瑶抬头,果然见瓦檐上几个黑影正往下跳,手里的短刀闪着冷光。
她正要后退,却被一道玄色身影护在身后——赵云的剑己经出鞘,剑气裹着松油火把的光,在半空划出银色弧光。
"公主没事吧?"赵云转身时,剑刃上还滴着血。
夏初瑶摇头,目光扫过被制住的刺客,忽然顿住:为首那个斗笠男的耳后有块朱砂痣——那是孙谋士的亲卫。
人群开始骚动,陈学者却大笑着举起酒坛:"各位请看!"他指着被火箭擦过的画框,"这织锦是用大夏的云丝绣的,北燕的雪水浸过,防火得很!"王画师跟着举起半块烧过的布:"我昨日让徒弟在画纸里掺了北燕的石青粉,烧不起来!"
百姓们哄然叫好,有人开始唱大夏的《采莲曲》,有人应和着北燕的《草原谣》。
夏初瑶望着重新挂好的画,画里的喜鹊正衔着麦穗,在两国山河间振翅。
而此时的北燕驿馆里,慕容轩捏碎了腰间的玉佩。"灭夏"二字的碎片扎进掌心,他却恍若未觉,盯着案上的密信——那是孙谋士的血书:"计划败露,刺客尽失。"
"好个夏初瑶。"他低笑,指腹抹过嘴角的血,"你以为破了这局就能高枕无忧?"他拉开暗格,里面整整齐齐放着二十个火药包,"等你放松警惕时......"他将火药包塞进怀里,"我要让你和这画,还有你珍爱的一切,都给我垫棺材!"
窗外,大夏的月亮正爬上驿馆的飞檐,将他扭曲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根绷紧的弦,随时会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