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比想象中更陡。
夏初瑶的坐骑在碎石上打滑,她干脆翻身下马,踩着带刺的野荆条往上攀。
行至半山腰时,山风突然送来隐约的马蹄声,混着北燕士兵的粗声笑:"魏将军就是神,说蛇盘山能绕过大夏军主力,咱们这会子怕都到侧翼了......"
"公主!"身后传来压低的惊呼。
夏初瑶顺着玄铁卫的指向望去,只见山坳里密密麻麻的火把正蜿蜒而上,像条吐信的赤链蛇——魏将军的五千骑兵,竟真的要从这里突入大夏军侧翼!
千钧一发之际,山巅突然传来清越的鹤鸣。
众人抬头,只见一位着青衫的老者负手而立,白发被山风掀起,手中骨杖缠着的青铜铃"叮叮"作响。"姑娘可是要阻北燕骑兵?"老者的声音像陈年松脂般醇厚,"这蛇盘山有七处暗涧,我带你们抄近道。"
夏初瑶盯着老者腰间挂着的银叶玉佩——与柳暗血书里提到的"银叶子"纹路分毫不差!
她瞬间明白过来,抱拳行了个古礼:"晚生夏初瑶,见过前辈。"
老者颔首领路,脚步快得竟不似凡人。
他们穿过一道被野藤遮蔽的石缝,绕过两处暗涧,竟在魏将军骑兵抵达侧翼前半个时辰,将玄铁卫埋伏在了山梁后的密林中。
"放!"夏初瑶的令旗劈下时,滚木礌石如暴雨倾盆。
北燕骑兵的惨叫混着马匹的嘶鸣炸响在山谷,魏将军的乌金盔被砸得歪在一边,他挥刀砍开滚木,红着眼睛吼:"给老子冲!
杀到侧翼的赏百金——"
"冲你娘的百金!"杜将军的吼声从正面传来。
原来老将军早令士兵在正面竖起了假旗,引着北燕前锋往陷阱里钻。
夏初瑶望着山下混战的人群,摸出怀中的信鸽——这是与赵云约定的信号,该他上场了。
子时三刻,东麓粮道燃起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
夏初瑶站在蛇盘山顶,看着"鬼面营"的火折子精准地投进粮车,北燕士兵抱着着火的粮袋乱跑,像极了前世看的救火纪录片。
而更远处,赵云的白马银枪正撕开北燕后阵,他的玄甲在火光里泛着冷白,每刺出一枪便有一人落马,竟与传说中"白马将军"的模样分毫不差。
"好!"夏初瑶攥紧令旗,指节发白。
她能看见慕容轩在中军帐前暴跳如雷,金冠上的东珠被他扯得乱晃。
那人生得一副好皮相,此刻却因愤怒扭曲成恶鬼模样,挥剑砍翻了报信的军校:"废物!
连粮草都守不住?
给我调秦军师的'铁林军',老子要亲自冲阵!"
铁林军的重甲步兵推进时,大地都在震颤。
夏初瑶的玄铁卫虽勇,到底是轻骑,被重甲撞得连连后退。
她握剑的手渗出冷汗——前世学的管理知识能管得了账房,却管不了这血肉横飞的战场。
"姑娘。"青衫老者不知何时站在她身侧,骨杖重重顿地,"你可知这雁门关下埋着什么?
是大夏开国皇帝的剑冢,是守护国土的魂。"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悠远,像是从地底下传来的,"当入侵者的血玷污土地时,剑冢会唤醒守护者的意志。"
夏初瑶的剑尖突然泛起青光。
她望着身边杀红了眼的士兵,突然想起三日前在城隍庙,有个老妇人塞给她一捧艾草:"公主带着,保平安。"想起今早出营时,小宫女春桃偷偷往她箭囊里塞了块桂花糕——原来这些人,早就把命和她绑在一起了。
"大夏的儿郎们!"她策马跃上高坡,剑指慕容轩的方向,"我们身后是父母妻子,是种着稻子的田,是飘着茶香的城!
今日要么让北燕人踩着我们的尸体过去,要么——"她挥剑斩落一面北燕战旗,"让他们的血,给咱们的土地施肥!"
山风卷起她的披风,玄铁卫的喊杀声震得山雀惊飞。
原本有些颓势的大夏军突然像被注入了新的魂魄,刀枪劈得更狠,脚步踏得更稳。
赵云的骑兵从左翼杀来,杜将军的步卒从正面突进,竟将铁林军的重甲阵生生撕开道口子。
慕容轩的金冠在混战中掉了,露出额角的血痕。
他望着逐渐溃败的军队,突然狞笑着扯出腰间短刀,指向夏初瑶的方向:"夏初瑶,你以为赢了?
老子的——"
"撤!"秦军师拽着他的胳膊往后方跑,"留得青山在......"
残阳如血时,战场终于安静下来。
夏初瑶踩着焦黑的粮草袋走向赵云,他的银甲上沾着血,却还是笑着把怀中的酒囊递给她:"这是北燕王赐的葡萄酒,我藏了半壶。"
"谢将军。"夏初瑶接过酒囊,酒液入喉时辣得眼眶发热。
她望着满地狼藉,突然听见玄铁卫来报:"公主,柳间谍的信鸽到了。"
展开那方染着草汁的素笺,上面的字迹潦草得几乎辨认不清:"魏贼改道......"后面的字被血渍糊住了,只余下个模糊的"南"字。
夏初瑶望着西边渐沉的落日,银簪上的星芒刺得眼皮发疼。
她知道,这不过是个开始——慕容轩的真正底牌,宋婉清在后宫的算计,还有那藏在剑冢里的秘密......
风又起了,卷着远处未熄的烟火味,吹得军帐上的"夏"字旗猎猎作响。
残阳将军帐染成血红色,夏初瑶捏着那张染血的素笺,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信鸽爪子上的铜环还在轻轻晃动,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极了她此刻紊乱的心跳。
"公主,杜将军到了。"帐外亲兵的通报声让她猛地回神,迅速将素笺塞进腰间锦囊,指尖触到锦囊里另一块温热的玉牌——那是赵云临走前塞给她的北燕虎符,说是以备不时之需。
"请杜老将军进来。"她深吸一口气,将眼底的焦灼压下,抬眼时己恢复沉稳。
杜将军掀帘而入时,铠甲上还沾着未擦净的血渍。
这位跟了先皇三十年的老将,此刻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末将刚查过,今日烧掉的粮草足有三个月用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