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初瑶心头一跳,却顺着他的话走:"大师,小女想问问,这'双星'真会带来灾祸么?"
李巫师的手指在镜面上划出一道:"灾祸?
是转机!
龙气若被虎威吞了,天下便是新主的!"他从道袍里摸出卷黄纸,"这是我从昆仑山古洞里寻来的《星谶录》,上面写得明白——"
"且慢。"夏初瑶打断他,从袖中取出自己抄的《天文志》残页,"小女读过些杂书,记得《星谶录》卷三有云:'双星合宿,河清海晏'。
大师的版本,倒像是被虫蛀过?"
人群里响起窃窃私语。
李巫师的鬼面下渗出冷汗,他猛地将黄纸塞进怀里:"你个小娘子懂什么?
这是上古秘本,哪能随便示人!"
夏初瑶往前一步,逼得他退到槐树干上:"那大师可知道,真正的《星谶录》在太学院的书阁里?
王史官前日还跟我说,卷三最后一句是'双星同辉,兵戈永息'。"她压低声音,"还是说,大师的'古洞',其实是慕容轩的帐篷?"
李巫师的喉结动了动,突然抓起供桌上的香灰撒向夏初瑶,转身就跑。
阿福早候在坛下,一个扫堂腿将他绊倒。
赵云从人群外挤进来,按住李巫师的后颈:"带回去审。"
审讯室的炭盆烧得噼啪响。
李巫师跪在地上,鬼面己经摔裂,露出一张青黄的脸。
他盯着夏初瑶手里的茶盏,喉结动了又动:"姑娘,我就是混口饭吃......那预言是北燕的陈参军让我传的,他说只要把'永息'改成'易主',每月给二十两银子......"
"陈参军?"夏初瑶与赵云对视一眼——那是慕容轩的亲信。
"他还说,等双星交汇那天,要在两国民众面前......"李巫师突然噤声,额头沁出冷汗,"姑娘,我真不知道更多了!
求你饶了我吧!"
夏初瑶放下茶盏,声音冷得像冰棱:"双星交汇是下月十五,对么?"见李巫师点头,她转向赵云,"去太学院找王史官,确认《星谶录》的原文。
再让杜将军加派斥候,边境的火药车不能留。"
赵云应了,转身时又顿住:"你呢?"
"我去会会王史官。"夏初瑶摸出块碎银扔给李巫师,"你暂且住驿站,有人来救你便喊,我让人守着。"
王史官的书阁飘着墨香。
老人扶了扶老花镜,从尘封的木匣里取出卷绢帛:"这是当年先皇命我抄的《星谶录》真本。"他展开帛书,泛黄的字迹里果然写着:"岁星与荧惑合宿于鹑火之次,主两邦通好,兵甲入库。"
"所以慕容轩改了'通好'为'易主',又把'鹑火'说成'灾祸'。"夏初瑶指尖划过帛书上的朱批,"他要的不是天下易主,是让百姓觉得打仗是天命,减少反抗。"
王史官捋了捋白须:"老臣前日见北燕商队往民间送《星图》,图上的星轨全被改过。
公主若能揭穿这伪图,预言不攻自破。"
"晚了。"夏初瑶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李巫师刚才说,陈参军要在双星日当众'验证'预言。"她攥紧帛书,"得抢在那之前,找到慕容轩伪造星图的证据。"
赵云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我己派暗卫伪装成商队,混进北燕军营。
杜将军也在边境设了伏,就等他们动火药车。"他走进来,手里提着个油纸包,"你一日没吃饭了,先垫垫。"
夏初瑶接过,咬了口糖糕,甜腻的豆沙在嘴里化开。
她望着案上的《星谶录》真本,突然笑了:"慕容轩以为用预言当刀,却不知刀把子在我们手里。"
然而深夜的急报打破了这份从容。
阿福撞开房门,浑身沾着雪:"公主!
李巫师跑了!
守他的兄弟被迷晕了,床头留着张纸条......"他递过张染血的纸,上面是歪扭的字迹:"去青牛村找我。"
夏初瑶捏着纸条,望着窗外飘起的细雪。
青牛村在边境深山里,是两不管的地方。
她转头看向赵云,后者己经将剑佩在腰间:"我带二十个暗卫,天亮就出发。"
"不。"夏初瑶将纸条收进袖中,目光扫过案上的《星谶录》,"我去。
他引我过去,必有原因。"她顿了顿,扯出个笑意,"说不定,能揪出更大的鱼。"
赵云的手按在她肩上,掌心的温度透过棉衣传来:"我跟着,暗中护着。"
夏初瑶点头,望着窗外越下越大的雪。
她知道,这雪不仅落在青牛村的瓦当上,更落在即将掀起的风暴里——而她,必须在雪停前,握住那把能劈开迷雾的剑。
青牛村的雪比都城下得更凶。
夏初瑶裹着灰布斗篷,马蹄踩过积雪发出咯吱声。
她身后跟着五个暗卫,皆是青布短打,腰间别着淬毒短刃——这是赵云硬塞给她的,说就算乔装,保命的家伙什儿得藏严实。
"公主,前面就是村头土地庙。"阿福缩着脖子,呼出的白气在睫毛上结了霜。
远远便听见嘈杂人声。
土地庙前的老槐树下,李巫师正踮着脚挥舞破幡,灰发被风卷得像团乱麻:"双星交汇之夜,血月浸城郭!
大夏要亡,北燕要裂,唯有献出血裔祭星,方能消灾!"
几个村民抱着自家娃往后缩,有个老婆子攥着鸡蛋往李巫师脚边扔:"你个老疯子!
上个月说蝗虫要吃绝庄稼,我们祭了三牲,结果雨下得比尿还勤!"
李巫师突然跪在雪地里,双手捧住头:"这次是真的!
《星谶录》里写得明明白白——"他猛地抬头,浑浊的眼睛正对上夏初瑶的方向,浑身剧震,幡子"啪"地掉在雪地上。
夏初瑶脚步一顿。
她看见李巫师的指尖在发抖,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了喉咙。
下一刻,人群里传来尖叫。
老槐树的枝桠上垂着根麻绳。
李巫师的脖子被勒得发紫,双脚悬在半尺高的雪地上,舌头吐得老长。
他腰间别着的铜铃随着身体晃动叮当作响,震得人耳膜生疼。
"谁、谁干的?"阿福抽出短刃,暗卫们迅速散开警戒。
夏初瑶蹲下身。
李巫师脚边的雪被染成暗褐色,有半张羊皮卷压在他掌心,边缘还沾着未干的血。
她掰开李巫师僵硬的手指,羊皮卷上的字迹被撕去一角,隐约能看见"双星交汇,血月"几个字,背面有个模糊的印记——像是北燕皇室的玄鸟图腾。
"他引我来,是要我看这个。"夏初瑶将羊皮卷收进怀里,抬头时睫毛落了雪,"可有人提前灭口了。"
张术士的草庐在云栖山半山腰。
柴门挂着"非请莫入"的木牌,门槛前堆着半人高的算筹,风一吹便哗啦啦滚下坡。
"你就是那个总爱跟《星谶录》较劲的公主?"张术士掀开草帘,鹤氅上沾着朱砂粉,"上个月有人烧了我半屋子古籍,说是我解的预言克死了县太爷。"他瞥了眼夏初瑶递来的羊皮卷,枯瘦的手指突然抖起来,"这纹路...是当年随《星谶录》一同现世的'天枢残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