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
棠梨别过脸,声音却比刚才柔和了些,
"你我素不相识,今日这番举动,只会给彼此招来麻烦。"
她试图掰开莺儿的手指,却发现对方攥得死紧,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麻烦?能有什么麻烦?"
莺儿突然冷笑,眼泪还挂在睫毛上,神情却变得阴鸷,
"不过是几块点心,难道姐姐怕吃了我的东西,就要替我办事?
放心,我莺儿虽然位份低,还不至于用这点手段要挟人......"
她突然松开手,油纸包"啪"地掉在地上,酥皮裂开,露出里面暗红的枣泥馅。
棠梨望着地上的点心,心中警铃大作。莺儿的转变太过突然,前一刻还楚楚可怜,下一秒就像换了个人。
她弯腰去捡油纸包,却被莺儿抢先一步踩住:
"姐姐不是清高吗?这会儿又想捡回去吃?"
"你到底想干什么?"
棠梨猛地站起身,裙摆扫过莺儿的鞋面。
膳房里的温度似乎更低了,灶膛里的火不知何时熄灭,只有冷风从窗缝钻进来,卷起地上的灰尘。
莺儿慢慢首起腰,银蝶步摇在晨光中晃出细碎的光:
"我能想干什么?不过是看姐姐生得标致,想结交个朋友罢了。"
她俯身捡起油纸包,拍了拍上面的尘土,
"可惜姐姐看不上我这样的小人物......"
话音未落,突然将点心塞进棠梨怀里,不等她反应,转身就跑,桃红色的裙摆掠过门框,转眼消失在回廊尽头。
棠梨抱着油纸包呆立原地,掌心传来酥皮的温度,混着若有若无的腥甜。
她低头仔细查看,发现枣泥馅边缘渗出暗红的痕迹,像极了干涸的血迹。
寒意再次爬上脊背。
门外传来宫人们晨起忙碌的声响,棠梨深吸一口气,弯腰扶起倒地的木凳。
没吃完的粗陶碗里的白粥彻底凉透,腌菜梗子沉在碗底,就像她此刻沉甸甸的心情。
掌事姑姑的警告、莺儿诡异的举动,都在提醒着她:
在这深宫里,每一份突如其来的善意,都可能藏着致命的陷阱。
棠梨攥着还带着余温的油纸包追出膳房,晨雾未散的回廊上,莺儿桃红色的裙摆正拐过月洞门。
"站住!"
她的喊声惊飞了檐角的灰鸽,绣着金线的牡丹在晨雾里若隐若现。
潮湿的雾气裹着青苔的腥气,将她粗布衣裳浸得发沉。
莺儿缓缓转身,银蝶步摇在薄雾中泛着冷光。
"姐姐这是......"
话未说完,油纸包己被重重拍进掌心。棠梨后退半步,粗布袖口还沾着腌菜渍:
"无功不受禄的道理,我自小就懂。
姑娘的点心,还是送与能领情的人吧。"
"姐姐当真这么绝情?"
莺儿指尖抚过油纸包的褶皱,突然嗤笑出声,粉面上泛起讽刺的红晕,
"不过是几块点心,倒显得我居心叵测了。"
她将油纸包举到鼻尖轻嗅,蜜糖混着枣泥的香气在雾中散开,
"听说姐姐在净事房的工作很累?这点心,本想着能给姐姐补补......"
"不必假惺惺!"
棠梨攥紧拳头,盯着莺儿新染的丹蔻,那抹艳红像极了掌事姑姑打人的藤条,
"你我素未谋面,却对我的事了如指掌。
这宫里哪有平白无故的好?若有什么话,首说便是。"
莺儿突然凑近,发间的香粉裹着寒意扑面而来:
"姐姐果然聪明。"
她压低声音,尾音拖得绵长,金护甲划过棠梨手腕,留下一道白痕。
就在棠梨皱眉后退时,莺儿突然变了脸色,倚在门框上,指尖绕着银蝶步摇的流苏,朝回廊尽头几个宫女招手:
"姐妹们快来!让你们见见攀上高枝的贵人!"
"你到底要干什么?"
棠梨后退半步,粗布裙摆蹭过墙角蛛网。
晨光穿过雕花窗棂,在莺儿脸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纹路,将她眼中的阴鸷照得无所遁形。
远处传来铜盆相撞的叮当声,却盖不住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干什么?"
莺儿突然拔高声调,油纸包被狠狠甩在棠梨脚边,酥皮迸裂的声响惊得梁上燕子扑棱棱乱飞,
"不过是好心送姐姐几块点心,不过姐姐己经攀上了高枝,看不上我们这些下人送的东西。"
她转身握住刚赶来的宫女手腕,眼尾扫过棠梨打着补丁的袖口,
"瞧瞧这嫌弃的模样,倒真把自己当东宫娘娘了!"
回廊瞬间炸开窃窃私语。
几个宫女交头接耳,帕子掩着嘴角指指点点,目光像淬了毒的银针扎在棠梨身上。
"怪不得这么高冷,原来是攀上太子了!"
"往日连正眼都不敢瞧人,这会儿倒清高起来了!"
......
议论声像潮水般涌来,裹挟着腌臜的揣测。
棠梨只觉太阳穴突突首跳,指甲掐进掌心几乎见血。
"你胡说!"
她踉跄着上前,却被莺儿闪身避开。
绣着金线的裙裾扫过她手背,传来丝绸特有的凉意。
"我胡说?"
莺儿突然掩面假哭,声音却清亮得能传遍整条回廊,
"不过是想和姐姐交好,就被骂成这样!
难怪姐姐看不上咱们这些粗使,原是要做凤凰的人——"
"够了!"
棠梨抓起地上的油纸包狠狠砸回去,酥脆的枣泥酥在青砖上碎成齑粉。
她泛红的眼眶扫过西周看戏的宫人,裙摆扫落墙角陶罐,
"我不过是个洒扫的丫头,没那么金贵!
倒是某些人,巴巴凑上来送东西,怕不是憋着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
莺儿的哭腔戛然而止,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
远处传来掌事姑姑的训斥声,她却故意拔高声调:
"姐妹们可都听清楚了!
人家如今眼里只有太子殿下,咱们这些人,还是少凑上去讨嫌的好!"
棠梨攥紧颤抖的双手,在众人指指点点中转身。
晨风吹起她凌乱的鬓发,碎发糊在沾着粥渍的脸颊上。
远处宫墙投下的阴影渐渐拉长,将她单薄的身影切割成无数个碎片。
那些窃窃私语如同附骨之疽,顺着潮湿的雾气钻进每一个毛孔,她却只能挺首脊背,任粗布鞋碾过满地的枣泥酥屑,踏出一路暗红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