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两?”
莺儿失声尖叫,声音在狭小的柴房里撞出回音,脸涨得通红,像被泼了盆热汤,
“姑姑您这是抢钱啊!我在膳食房当差,每月月钱才三百文,一年也攒不下三两银子!
再说了,这和之前说好的不一样啊!您明明说......”
“我明明说什么了?”
掌事姑姑打断她,拐杖往地上一顿,笃的一声,声音陡然严厉,
“我只说让你配合演场戏,可没说过不罚你。
你在廊下攀扯太子,按律本就该重罚,拖去慎刑司打三十大板都够了,我饶你不死己是开恩,还敢提条件?”
莺儿被她突如其来的威严吓了一跳,后退半步撞在柴草堆上,柴草哗啦啦散了一地。但她仍不甘心,咬着唇道:
“可......可那都是按您的吩咐说的呀!
您让我提太子,让我故意喊来别的宫女,我不过是个跑腿的......”
“按我的吩咐?”
掌事姑姑冷笑一声,站起身,拐杖几乎戳到莺儿鼻尖,乌木杖头的铜箍闪着冷光,
“谁听见了?
是你说的,还是我说的?
方才在耳房,你可是亲口承认自己嫉妒,胡言乱语——难道也要算在我头上?”
莺儿被噎得说不出话,嘴唇哆嗦着,眼里满是委屈和愤怒,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却强忍着没掉下来:
“您......您这是耍赖!出尔反尔!”
“耍赖又如何?”
掌事姑姑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三角眼里满是冰冷,像结了层薄冰,
“要么掏二两银子,要么去浣衣局捶打三个月棉衣,你选一个。”
她顿了顿,补充道,
“若是选后者,我保证每日的棉衣都是最厚最硬的,让你捶到虎口流血,夜夜疼得睡不着——让你知道什么叫规矩,什么叫尊卑。”
莺儿看着掌事姑姑阴沉的脸,知道她不是说笑。
在这深宫里,掌事姑姑要收拾一个小小的宫女,简首易如反掌,随便找个“干活偷懒”的由头,就能让她脱层皮。
她咬着牙,从怀里掏出个绣着牡丹的荷包,荷包边角己经磨得发白,显然用了许久。
她不甘心地往桌上一摔,荷包撞在木桌发出闷响:
“我......我只有这些了!
是我攒了半年的月钱,省吃俭用才攒下的,一共二两七钱,给您拿二两......”
掌事姑姑瞥了眼荷包,突然伸手抢了过来,掂量了掂量,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这点银子,还不够塞牙缝的。
不过嘛......”
她慢悠悠地把荷包揣进袖中,拍了拍,
“看在你今日还算卖力的份上,就先记下吧。
浣衣局的差事,我让人替你顶着,你且回膳食房待着,安分些,别再惹事。”
“什么?”
莺儿急得跳了起来,伸手就要去抢荷包,
“您这也太过分了!
这是二两七钱银子,不是二两呀,还全被您拿走了,我这不是一年白干了吗?
连个铜板都没捞着!”
掌事姑姑侧身避开,用拐杖挡住她的手,拐杖上的铜箍硌得莺儿手心生疼。
她脸色沉了下来,声音陡然严厉:
“怎么?还想动手?”
拐杖往地上一顿,笃,
“能免了浣衣局的苦役,己是天大的恩典,你还敢不知足?
信不信我现在就让人把你拖去,别说二两七钱,连你这身桃红色的襦裙都得扒下来,换身最粗最硬的麻布衣裳!”
莺儿被她的气势吓住,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眼圈瞬间红了,这次却不是装的,委屈的泪珠终于滚了下来,砸在衣襟上洇出小小的湿痕:
“您.....“您这是欺负人!
哪有这样的道理?哪有这样的规矩!”
“道理?规矩?”
掌事姑姑冷笑,拐杖往地上一顿,
“在这宫里,我就是道理!我定的就是规矩!”
她逼近一步,压低声音,气息喷在莺儿脸上,带着烟草的辛辣味,
“别忘了,你当年偷拿御膳房桂花糕讨好小太监的事,是谁帮你压下去的;你去年在太后面前说错话,把‘福寿绵长’说成‘福寿短长’,是谁替你圆过去的,让你免了掌嘴之刑。
这点银子,就当是还人情了——不算过分吧?”
莺儿的脸瞬间白了,那些往事是她的软肋,也是掌事姑姑拿捏她的把柄。
她咬着唇,嘴唇被咬得发白,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不敢再争辩,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半年的血汗钱被揣进别人怀里,像被剜了块肉般疼。
掌事姑姑见她老实了,这才放缓了语气,抬手拍了拍她的肩,动作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
“好了,别委屈了。
日后跟着我好好干,少不了你的好处。这次就算是个教训,让你知道,在宫里混,得懂规矩,得知道谁是主子谁是奴才。”
莺儿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发颤:
“是......姑姑教训的是。”
掌事姑姑满意地点点头,拿起拐杖转身就走,木门被推开时,晨光照进来,在她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
留下莺儿一个人站在柴房里,看着地上散落的柴草,气得浑身发抖,却只能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猛地一脚踹在木桌上,银蝶步摇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却怎么也解不了她心里的气——原以为是场划算的交易,到头来,自己不过是人家棋盘上的一颗棋子,用完了就随手丢弃,连点残羹冷炙都没捞着。
柴房外的阳光渐渐升高,透过窗棂照在地上的步摇上,泛着冰冷的光。
莺儿弯腰捡起步摇,紧紧攥在手里,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几乎要将那银饰捏碎。
她知道,在这深宫里,胳膊拧不过大腿,这口气,她不咽也得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