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立刻上前,她们常年在浣衣局打杂,力气大得能搬起半缸水,粗糙的手像铁钳般架起晚晴的胳膊,往院里的刑凳拖。
晚晴的胳膊被攥得生疼,骨头似要被捏碎,疼得她眼前发黑。
被按上刑凳的瞬间,她脑海里突然闪过母亲用粗糙的手给她梳辫子的画面,母亲的手虽然布满老茧,却格外温柔,声音带着病气却暖暖地裹着她:
“晴儿在宫里要好好的。”
这与现实的剧痛形成刺目的对比,她拼命挣扎,指甲抠在青石板上,留下几道深深的白痕,指腹被磨破,血珠渗出来,在石板上洇出细小的红点:
“放开我!我洗!我现在就洗!”
可她早己耗尽气力,挣扎在旁人看来不过是徒劳的扭动,像离水的鱼在濒死抽搐,微弱而绝望。
刑凳是块乌黑的木板,常年沾染血污,散发着铁锈般的腥气,混着霉味,闻着就让人作呕。
婆子们将晚晴按在凳上,粗鲁地扯下她的外裤,露出两条瘦得只剩骨头的腿,膝盖上满是青紫的瘀伤,新旧交叠,像幅丑陋的泼墨画,触目惊心。
她怀里的钱袋在挣扎中被扯得更开,那半根蓝线突然勾住了刑凳的木刺,随着她的扭动,线“啪”地断了——线断的瞬间,晚晴的眼泪终于决堤,大颗大颗砸在青石板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张嬷嬷掂着竹板走来,板面上的毛刺在阳光下闪着寒光,那竹板足有手指粗,看着便分量十足,挥起来带起呼呼的风声。
“啪!”
第一板落下,院角的老槐树突然落下几片枯叶,黄褐的叶片打着旋儿飘落,恰好落在晚晴流血的背上,像给那片刺目的红盖上了层薄纱。
她死死咬着嘴唇,不肯发出半点声响,额头上的冷汗却像断了线的珠子,瞬间浸透鬓发,贴在脸上冰凉刺骨,混着先前的泪水,滑进衣领,激得她打了个寒颤。
“啪!啪!啪!”
又是三板落下,每一声都沉闷得让人揪心,像重锤砸在棉花上,闷响里裹着钻心的疼,连地面都仿佛跟着颤了颤。
晚晴的嘴唇被咬出了血,鲜红的血珠渗在苍白的唇上,触目惊心,顺着嘴角往下淌,滴在刑凳上,洇出小小的红点。
到第五板时,她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声音里裹着血沫,在空旷的院子里回荡,惊得皂角树上的麻雀扑棱棱飞了个干净,连远处捶衣的木槌声都戛然而止,整个浣衣局只剩下她痛苦的呜咽。
掌事姑姑放下茶杯,看着晚晴伏在刑凳上抽搐,后背的衣裳被血浸透,晕开一朵暗红色的花,像极了廊下那株开败的月季,颓败而绝望。
“把她拖回去。”
她慢悠悠地说,声音里没有一丝波澜,像在说今天的天气,
“天黑之前若还洗不完,就把那铁钳再往灶里多烧半个时辰,烧得红透。”
婆子们架起晚晴往洗衣盆拖,她的腿己站不住,像个破败的木偶,只有上半身还在微弱地挣扎,唯有那双眼睛还睁着,死死盯着那堆如山的衣物,里面翻涌着绝望与不甘,像两汪快要干涸的泉眼,却仍映着不屈的光。
路过掌事姑姑身边时,她突然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喊道:
“我娘若死了,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声音嘶哑却带着泣血的决绝。
掌事姑姑仿若未闻,慢条斯理地用银签剔着指甲缝里的茶渍,银签的寒光在她指间闪烁,映着她眼底的冷漠。
阳光透过皂角树的枝叶落在她身上,却照不进那双深不见底的三角眼,里面只有一片冰封的湖面,不起半点波澜。
张嬷嬷凑过来,弓着腰,低声询问,语气里带着讨好的谄媚:
“姑姑,真要让她洗到天黑?”
“不然呢?”
掌事姑姑瞥了眼晚晴的背影,嘴角的笑意冷得像冰窖里的霜,
“在这宫里,敢跟我叫板,就得有熬到油尽灯枯的觉悟。”
她端起茶杯,看着里面晃动的茶沫,像在看晚晴徒劳的挣扎,
“去把那盆冰水端来,浇在她手上——省得她偷懒打瞌睡,误了时辰。”
张嬷嬷应声而去,很快端来一盆结着薄冰的冷水,水面上还浮着细小的冰碴,透着森森的寒气。
她走到晚晴身边,猛地泼了过去,冰水“哗啦”一声兜头浇下,顺着发梢、衣襟往下淌,在地面积成一滩水洼。
天空恰好掠过一只孤鸦,发出“呀”的一声嘶哑的叫声,在空旷的院子里回荡。
“啊——”
晚晴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冻得发紫的手瞬间变得通红,裂开的伤口里渗出血珠,在冰水里漾开淡淡的红,像极了雪地里绽开的红梅,凄美而绝望。
掌事姑姑坐在廊下,看着晚晴在刺骨的冰水里挣扎着搓洗衣物,冻僵的手指几乎握不住衣裳。
看着她一次次因疼痛与寒冷晕过去,额头撞在洗衣盆边缘发出闷响,又被婆子们兜头泼上冷水惊醒,嘴角始终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像在欣赏一出精心编排的戏。
她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茶叶在水中舒展,散发着清幽的香气,与院子里的血腥气、皂角味格格不入。
阳光洒在她脸上,却没有半分暖意,只有一片冰冷的漠然。
在这深宫里,怜悯是最不值钱的东西,唯有狠厉,才能站得稳脚跟。
而晚晴这样的丫头,不过是她立规矩时,随手碾死的一只蚂蚁,连点声响都不会留下,风一吹,便了无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