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句可笑的,棠梨是被请来的。
谢府的管家找到尚宫局,以“完善婚服绣样”的名义将她“请”过来。
然后她就被安排在这屏风后,静静的注视着这场风波。
她知道,这一定是谢明姝的意思。
就在这时,沉香阁的鎏金兽首衔环门扉轰然洞开,十二名红衣侍女托着三丈红绸鱼贯而入,绸面上金线绣就的并蒂莲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乐声骤转激昂,编钟轰鸣间,谢明姝身披九翚西凤大袖礼服款步现身。
赤红翟衣上缀满的东珠随着步伐簌簌轻颤,恍若银河倾泻在她肩头,十二对金累丝凤鸟口衔的珊瑚流苏扫过地面,在波斯地毯上拖曳出刺目的艳色。
她鬓边的三龙二凤冠流光溢彩,最中央的明珠首径足有三寸,将整个宴会厅的光线都聚敛于她眉间。
赤金护甲包裹的指尖轻捻霞帔,腕间的羊脂玉镯相撞发出清越声响,与身后侍女们捧着的鎏金香炉中飘散的龙涎香交织缠绕。
谢明姝唇角勾起一抹艳丽的笑,眼尾朱砂痣在烛光下妖冶如血,步步生莲间,裙裾上银线绣就的海水江崖纹翻涌如浪,暗藏的玄铁暗纹若隐若现,将"未来太子妃"的华贵张扬到极致。
随着她的每一次抬眸,额间的花钿便折射出冷冽光芒,耳垂上的翡翠耳坠垂至锁骨,与颈间的璎珞圈相互映衬。
当她俯身行礼时,大袖扫过镶玉桌案,腕间金丝缠绕的红宝石手串撞出清脆声响,仿佛在宣告着她不可一世的身份。
"见过太子殿下。"
谢明姝盈盈下拜,广袖展开时露出腕间的翡翠镯子,那冰种帝王绿在烛光下通透得近乎妖异。
谢崇山见状立刻起身,镶玉酒盏磕在紫檀桌案上,溅出几滴西域葡萄酒:
"殿下看我这女儿,为了筹备大婚茶饭不思,足足瘦了一圈。"
他用手“不经意”间摸了摸腰间悬挂的虎符,说:
"老臣斗胆,不如就将婚期定在年前?届时双喜临门,正合吉兆。"
萧承瑾转动夜光杯,琥珀色酒液在杯壁上拉出蛛网般的光影。
他望着谢明姝精心描绘的远山眉,还有谢崇山的“小动作”,指甲几乎掐进掌心,面上却浮起疏淡笑意:
"谢大人思虑周全。只是边疆刚平,朝中事务繁杂,本王担心筹备不周,委屈了明姝小姐。"
"太子殿下这是哪里的话!"
谢崇山的手掌重重拍在桌案上,震得鎏金餐具叮当作响,几道裂痕顺着木纹蔓延开来,
"谢家愿倾三州赋税,为太子操办一场旷古绝今的大婚!"
他挥手示意,八名侍女抬着朱漆描金箱笼鱼贯而入,掀开箱盖,黄金万两的光泽刺得人睁不开眼,
"另有江南织造进贡的百匹云锦,西域进献的夜光琉璃盏,皆是稀世珍宝。"
谢明姝款步上前,绣着银丝祥云的裙摆扫过萧承瑾的靴面。
她指尖轻触萧承瑾的衣袖,腕间翡翠镯子撞出清脆声响:
"能嫁给殿下,是明姝的福气。无论简办还是隆重,明姝都..."
话音戛然而止,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素白的帕子掩住唇角,指缝间渗出的殷红血迹在烛光下格外刺目。
"快传太医!"
谢崇山猛然起身,腰间的玉带扣撞在桌角,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扶住女儿的手微微发抖,却在转身时与萧承瑾对视——那双浑浊的眼中闪过算计的寒光。
萧承瑾握住谢明姝颤抖的手,在触到她冰凉指尖的瞬间,余光瞥见谢崇山藏在袖中的密函一角,暗紫色的火漆封印上,赫然是谢家玄铁旗的徽记。
丝竹声陡然转为缠绵的《凤求凰》,十二名舞姬托着莲花灯鱼贯而入。
她们赤足踏过撒满玫瑰花瓣的地毯,薄纱广袖间暗藏短刃。
萧承瑾端起酒盏,与谢崇山遥遥碰杯,琥珀色酒液在夜光杯中泛起诡异的波纹,倒映着两人虚伪的笑容。
远处传来更鼓声,三长两短的节奏,恰是他与沈凛约定的暗号。
"如此,便依谢大人所言。"
萧承瑾放下酒杯,起身时袍角扫过谢明姝垂落的霞帔,珍珠璎珞发出细碎声响,
"婚期就定在年前。"
他转身离去的背影融入夜色,而沉香阁内,谢崇山望着手中的密函露出狞笑,烛火将他的影子投射在墙上,宛如张牙舞爪的巨兽。
萧承瑾刚刚离开,谢明姝手持鎏金团扇,笑意盈盈地走近棠梨,指尖轻挑起她一缕发丝,
"听闻妹妹擅逆鳞绣,这婚服的刺绣,还得妹妹多费心呢。"
她腕间的翡翠镯子撞出清脆声响,与身后侍女捧着的金镶玉盒打开时的轻响交织。
盒中铺开的婚服上,银丝绣就的凤凰栩栩如生,只是凤目处的红宝石透着几分森冷。
棠梨垂眸福身,藏在袖中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那日尚宫局遇袭的场景还历历在目,黑衣人手握兵器就要取走她的性命,如今谢明姝却这般亲昵地唤她"妹妹"。
"民女技艺粗浅,恐误了小姐大事。"
她声音发颤,试图推辞。
"妹妹何必妄自菲薄?"
谢明姝的笑声清脆如银铃,却让棠梨脊背发凉。
她拿起案上的银针,把玩着道:
"太子殿下可是夸过你的手艺,这婚服若是绣不好,传出去,怕是要让殿下失望呢。"
话语间虽是玩笑,眼底却闪过一丝威胁。
棠梨咬了咬下唇,最终低声应下。当她接过丝线时,指尖触到谢明姝冰冷的手背,那寒意顺着指尖蔓延,仿佛预示着这场刺绣不会简单。
看着眼前华丽却暗藏杀机的婚服,她心中满是无奈与忐忑,却只能默默拿起绣绷,开始这充满危险的绣制。
这婚服是她绣的,却不是给她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