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寝殿的鲛绡帐在穿堂风里轻轻晃动,谢明姝斜倚在金丝楠木榻上,任由秋蝉卸去沉重的金步摇。
铜镜映出她眉间尚未散去的倦意,却掩不住眼底翻涌的算计,指尖无意识着皇后新赐的翡翠护甲,发出细微的刮擦声。
"小姐,今日在尚宫局..."
秋蝉小心翼翼地开口,将温热的手炉塞进主子掌心,
"那贱婢明明触了霉头,您为何..."
"啪!"
谢明姝突然将茶盏重重搁在案几上,琥珀色的茶汤溅出杯沿,在鲛绡帕上晕开深色痕迹。
"蠢货!"
她冷笑一声,凤目盯着镜中自己艳丽的妆容,
"在皇后面前为个粗使丫头大动干戈?倒显得我沉不住气。"
秋蝉缩着脖子不敢作声。
谢明姝起身踱步,绣着金线的裙裾扫过冰凉的青砖,烛火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宛如张悄然展开的罗网。
"皇后今日将尚宫局交给我,可不是看我整治宫婢的手段。"
她突然停住,转身时眼中闪过寒光,
"要在这后宫站稳脚跟,就得让娘娘知道我有执掌六宫的格局。"
她走到窗前,望着夜色中若隐若现的宫墙,声音渐渐冰冷:
"那个棠梨..."
指尖划过窗棂上的雕花,
"不过是颗迟早要拔掉的钉子。但不是现在——"
她转头看向秋蝉,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往后有的是时间慢慢玩。等我坐稳尚宫局的位子,这宫里的每一寸地方,都能成为收拾她的刑场。"
夜风卷着细雨扑进窗棂,烛火猛地明灭。
谢明姝望着摇曳的光影,轻声哼起江南小调。
歌声婉转悠扬,却让秋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知道,主子真正的棋局,才刚刚开始。
第二日,也就是婚后第三天,是祭祖的日子。
卯时三刻,宫城的天际线被染成琥珀色。
三十六名宫娥身着绯红织金襦裙,手持八角鎏金灯台,自太极殿鱼贯而出。
灯台上的兽首衔着烛火,在晨雾中连成蜿蜒的金河,将汉白玉阶道映得流光溢彩。
萧承瑾头戴十二旒玄冕,九章纹冕服上的日月星辰、山龙华虫随着步伐熠熠生辉,腰间螭纹玉珏相互碰撞,发出清越的声响。
谢明姝头戴九龙西凤冠,身着蹙金翟衣,霞帔上的珍珠坠子压得广袖微微下垂,金丝绣就的牡丹在裙摆上层层绽放,每走一步,金镶玉步摇便叮当作响,碎玉般的光芒扫过太子手背。
"殿下,当心阶前露水。"
谢明姝呼出来的气裹着龙涎香,翠玉护甲轻轻搭在萧承瑾的衣袖上。
他却微微侧首,目光穿过缭绕的香雾,落在祭器案前的身影上。
棠梨跪在青砖地面,素色襦裙早被廊下的露水浸透,裙摆沾着几片枯叶。
她正用粗布帕子反复擦拭青玉祭盘,动作轻柔而专注,发间木簪别着的碎发随着呼吸轻轻颤动,腕间的银镯不时与盘沿的螭纹相触,发出细碎的叮鸣。
"这粗使丫头怎敢..."
当值女官厉声呵斥,绣着金线的裙摆带起一阵风。
谢明姝却抬手制止,凤目微眯,翡翠护甲划过鎏金烛台,折射出冷冽的光:
"祭祖乃皇家大典,需洁净人手。既合规矩,便让她来。"
她顿了顿,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莫要误了吉时。"
晨钟九响,声震云霄,惊起檐角沉睡的白鸽。
萧承瑾缓步上前,玄色冕旒下的目光深邃如渊。
棠梨捧着三牲祭品起身时,素色裙摆扫过满地碎金般的烛影。
她垂眸将祭盘递出,发间木簪的流苏却不慎扫过萧承瑾的玄色衣袖。
棠梨慌忙去扶,指尖堪堪擦过冕服上刺绣的山峦纹章,而太子腰间的玉珏正悬在她发顶三寸处,温润的光泽映出她微微发白的指尖。
谢明姝莲步轻移,亲手点燃沉香。
青烟袅袅升起,缠绕着列祖列宗的牌位,在晨光中织就朦胧的金纱。
她望着供桌上并排放置的生辰八字,忽然轻笑出声:
"妹妹且来。"
棠梨捧着净水铜盆上前时,谢明姝故意将沾着香灰的指尖浸入水面,看着涟漪荡碎自己的倒影:
"这铜盆冰凉,可别冻着了。"
说罢,又将浸过香灰的帕子递给她,
"劳烦擦拭祭器。"
她的声音温柔如春水,可递帕子时,翡翠护甲却在棠梨手背上轻轻一压。
棠梨抬头看到谢明姝眼中的深意,虽然她声音甜腻,却让她感觉不寒而栗。
萧承瑾展开黄绫,清朗的诵读声回荡在宗庙。
棠梨跪坐在阶下,望着高台之上的身影。
烛火突然剧烈摇曳,萧承瑾冕旒垂落的玉珠在光影中晃动,宛如坠落的银河。
而谢明姝的翟衣珠翠声与祭文交织,化作一张细密的网,将整个宗庙笼罩其中。
晨光漫过飞檐时,三十六盏长明灯次第亮起。
棠梨抱着撤下的祭器转身,忽觉腕间一紧。
谢明姝的鎏金护甲扣住她的手腕,凤目扫过她素色衣襟:
"方才太子冕旒险些勾住你的发簪,往后当差,还是将头发束紧些好。"
她亲手替棠梨别好木簪,指尖残留的龙涎香混着棠梨身上的皂角味,在晚风里纠缠。
萧承瑾望着两人交叠的身影,玄色衣摆被风吹起,露出暗绣的并蒂莲纹。
他转身时,腰间玉珏与谢明姝的金镶玉镯相撞,清响惊飞了檐下栖雀。
而棠梨捧着青玉盘消失在宫墙转角,木簪上的碎发还在微微颤动,如同宗庙上空久久不散的青烟,诉说着这场大典背后暗潮涌动的较量。
暮色漫过宗庙飞檐时,三十六盏长明灯同时亮起。
暖黄的灯光与天边的晚霞交相辉映,将整个宗庙笼罩在一片金辉之中。
谢明姝踩着满地摇曳的光影走向萧承瑾,见他正望着棠梨远去的背影,玄色衣摆被风吹起,露出暗绣的并蒂莲纹。
"殿下该去换朝服了。"
她的声音裹着龙涎香,伸手整理他歪斜的冕旒,指尖擦过他冰凉的耳垂,
"祭祖大典圆满,明日该让礼部拟旨,赏那些当差得力的人。"
萧承瑾收回视线,玉佩撞在她金镶玉镯上,发出清越声响。
远处,棠梨的身影己融入宫墙阴影,唯有手中青玉盘残留的温度,还在提醒她方才与太子短暂的对视——那目光如同深潭,看似平静,却藏着令人战栗的暗流。
而宗庙内,香火依旧旺盛,青烟不断升腾,诉说着皇家的威严与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