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粥棚前,寄弦又一次将冻得通红的手缩回袖中,轻轻呵了口气。
那双原本用来执笔作画的纤长手指,此刻布满了细小的裂口,指节处更是肿起了几个通红的冻疮,一碰就钻心地疼。
但他只是皱了皱眉,又继续为排队的灾民登记名册。
“下一位。”寄弦的声音温和清润,与这冰天雪地形成奇妙的对比。
一位老妇人颤巍巍地递上木牌,寄弦接过时,两人的手短暂相触。老妇人惊道:“大人,您的手怎么比老身还冷?”
寄弦微微一笑:“无妨。老人家,您家中共有几口人?”
他专注地记录着,没注意到不远处,曲赋正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年轻将军的眉头紧锁,目光落在寄弦那双伤痕累累的手上,胸口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了。
曲赋大步走向粥棚,假装巡视工作。经过寄弦身边时,他压低声音道:“申时三刻,粮仓后门。”
寄弦笔尖一顿,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耳尖却悄悄红了。
申时三刻,寄弦借口检查粮仓,来到后门处。
这里堆满了麻袋,形成天然的屏障,少有人来。他刚站定,就被一股大力拉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你……”寄弦惊呼未出,嘴就被一只带着薄茧的手轻轻捂住。
“别出声。”曲赋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带着军中人特有的低沉。
寄弦这才发现,自己被曲赋整个裹进了那件宽大的黑色斗篷里。
斗篷内衬是上好的貂毛,还带着曲赋的体温,顿时驱散了周身的寒意。
“手。”曲赋命令道。
寄弦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那双伤痕累累的手。曲赋倒吸一口冷气,小心翼翼地捧起那双雪白却布满红痕的手,低头呵出热气。
“你傻吗?不会戴手套?”曲赋责备道,声音却温柔得不可思议。
寄弦抿嘴:“戴了手套不方便写字...”
“翰林院缺你一个写字的?”
“灾民名册很重要,不能出错。”寄弦坚持道,随即因为曲赋突然加重的手劲轻嘶一声。
曲赋立刻放松力道,眼中满是自责:“疼吗?”
寄弦摇摇头,却在曲赋继续呵气时忍不住微微颤抖。那热气拂过皮肤的感觉太过亲密,让他心跳加速。
曲赋比寄弦高大半个头,此刻低头专注。
“好些了吗?”曲赋问道,拇指轻轻着寄弦的手腕内侧。
寄弦点点头,正想说什么,却见曲赋突然俯身,在他唇上落下一个轻如雪花的吻。
“你……”寄弦瞬间涨红了脸,像受惊的兔子般跳出曲赋的怀抱,“这光天化日的!”
曲赋眼中带笑:“没人看见。”
寄弦慌张地环顾西周,确定真的无人后,才稍稍平复心跳。
但他还是转身就走,脚步急促得几乎要跑起来,活像个做了坏事的孩子。
曲赋望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嘴角的笑意久久未散。
夜幕降临,寄弦回到自己的府邸。
现在。
作为翰林院文状元,他虽年轻,却也有了自己的宅院。只是此刻,这宅院显得格外冷清。
书房内,寄弦就着烛光批阅文书,双脚泡在热水中,却仍觉得寒意刺骨。
那冻疮不仅长在手上,连脚上也有了几处。他叹了口气,心想明日得穿更厚的靴子才行。
突然,窗外传来一声轻响。寄弦警觉地抬头,却见窗棂被人从外轻轻撬开,一个熟悉的身影利落地翻了进来。
“你!”寄弦又惊又喜,“怎么又翻窗?”
曲赋拍拍身上的雪屑,理所当然道:“正门进来太招摇。”他走到寄弦跟前,单膝跪地,伸手试了试水温,“都凉了,怎么还泡着?”
寄弦缩了缩脚:“正准备擦干...”
曲赋不由分说地端起水盆:“等着,我去换热水。”
片刻后,他端着冒着热气的水盆回来,水中还飘着几味药材。寄弦认出那是治疗冻疮的方子,心头一暖。
“脱袜。”曲赋命令道。
寄弦耳根发热:“我自己来...”
曲赋挑眉:“害羞?又不是第一次。”
确实不是第一次。
但寄弦生性内敛,每每面对曲赋首白的关怀,还是会羞赧不己。
最终,他还是拗不过曲赋,任由对方帮他脱下罗袜。
那双脚白皙纤瘦,脚踝精致如瓷,此刻却红肿着几处冻疮,看起来格外可怜。
曲赋眉头紧锁,小心翼翼地将那双脚浸入药水中:“疼就叫出来。”
寄弦摇头:“不疼...”
话音刚落,曲赋的手指就按上了一处冻疮,寄弦顿时倒吸一口冷气。
“骗子。”曲赋轻斥,手上力道却放得更轻。他按摩的手法很专业,显然是特意学过的。指腹沿着经络缓缓推压,既缓解了冻疮的疼痛,又促进了血液循环。
寄弦渐渐放松下来,靠在椅背上,享受这难得的舒适。
烛光下,曲赋的侧脸棱角分明,长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专注的神情让人心动。
“今日...谢谢你。”寄弦轻声道。
曲赋头也不抬:“谢什么?”
“你的关心,和你的吻。”话一出口,寄弦就后悔了,脸瞬间红到脖子根。
曲赋低笑出声:“文状元大人也会想这些?”
“不许取笑我!”寄弦羞恼地想抽回脚,却被曲赋牢牢握住。
“别动,药还没上好。”曲赋从怀中取出一个青瓷小盒,挖出些药膏,轻轻涂在冻疮处。
药膏清凉,缓解了灼热感,寄弦不禁舒服地叹了口气。
“明日别去粥棚了。”曲赋突然道。
寄弦立刻摇头:“不行,名册还没整理完...”
“你的手和脚都这样了,还想着名册?”曲赋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气,“你知道我今日看你站在雪地里,心里什么滋味吗?”
寄弦沉默片刻,轻声道:“那你可知,我看你带兵清理废墟,整日不得休息,又是什么滋味?”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叹了口气。他们太了解彼此的固执了。
曲赋妥协道:“至少明日戴厚些的手套。”
寄弦点头:“你也是,别总把斗篷给别人,自己冻着。”
曲赋挑眉:“你看见了?”
“当然。”寄弦小声嘀咕。
曲赋大笑,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响亮。寄弦慌忙捂住他的嘴:“小声点!”
曲赋就势亲吻他的手心,惹得寄弦又是一阵脸红。
药上好了,曲赋用干净的布巾仔细擦干寄弦的双脚,然后突然俯身,在那纤细的脚踝上落下一吻。
“曲赋!”寄弦惊呼,脚趾都羞得蜷缩起来。
“都怪我没保护好你。”
寄弦心头一热,却故意道:“谁要你保护?我可是朝廷命官。”
曲赋笑着摇头,起身坐到寄弦身边,将他搂入怀中:“是是是,寄大人威风八面。只是...”他的声音突然低沉下来,“有时候我真想光明正大地牵着你的手,告诉所有人你是我的。”
寄弦靠在他肩头,轻声道:“会有那一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