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天狼?”苏大这才发现自己的掌心全是冷汗,官服内衬己被浸透,黏在背上凉飕飕的。
他从回来就抱着天狼,根本不敢一个人去沐浴。
但显然,天狼就只是想跑,隔这个疯子远一点。
天狼跑了,宴七还在,苏大端起案头的茶盏想灌口水,却发现里面早没了茶,只有半盏凉茶渍。
"大人真的不怕?"宴七看他的样子就想调侃几句。
苏大抹了把嘴角,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第一次砍人,能不怕吗?尤其我今天第一次看杀头。"
可怕,真的太可怕了。
尤其他还要假装镇定的坐在那里……呜呜呜,他真的太可怜了。
晏七挑了挑眉,“大人既然怕,为何还要做,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因为总得有人做。" 苏大也很无奈啊,要是有个厉害的人能够担起这份责任,他就只想做个清闲昏官。
穿了这身官袍、担下这份责任、看着外面的百姓,他想逃避逃避不了啊。
洗脑,对女儿说洗脑,就是她给自己洗脑了。
见不得看得见的人受苦,忍不了自己地盘上有人吃不饱。
怎么办,这该死的道德心。
宴七听着他絮絮叨叨的抱怨,然后突然扑了过去——想要回自己狗窝的天狼被苏大拽回怀里,力道大得犬只发出委屈的呜咽。
宴七……这是一心两用还是故意让天狼放下警惕的?
听说上次也是的,去提醒翠岭县令关城门就带了天狼,然后还钻狗洞,吃……狗粮……
不能想,不能继续想了……
刚刚燃起的崇拜之情没有持续多久就转了方向。
“大人好好休息,我就在隔间。”宴七还是说了句温和点的话。
苏大期待的看着他:“七啊,要不你搬张床首接睡这里?左右这屋子够大。”
宴七……你这眼神,怎么像是把我当天狼的备胎一样。
晏七看着苏大怀里瑟瑟发抖的天狼,又看看他挺首的脊梁,突然笑了:"大人下次再砍人,好歹找把快刀,别——"
"滚!" 苏大踢了踢桌腿,嘴角却忍不住抽了抽,“是游羡安的刀不好,要是那边带来的刀,我肯定一刀就砍断她的腿了。”
人人都道南疆是流放之地,贫穷还落后,翠岭县更是穷乡僻野约等于蛮夷之地。
其实出来了他才知道家里有多好,这些地方才是落后的,连刀都不如那边的快。
不过兵器是朝廷重点控制的项目,他没傻憨憨的说出来,只能让人以为是他能力不行。
宴七:你可不就能力不行?打架,全家若姑爷不让着你,你就是倒数第一,连那几个女人都打不过。
苏大:什么意思?我就不能做倒数第一了?说得好像你能打过几个一样。
宴七:虽然是打不过几个,但能打过你啊。
苏大……
天狼似乎察觉到主人情绪松动,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下巴,带着口水的温热让紧绷的神经松了些。
“哼!”输人不输阵,他没有输!
晏七走到门口时回头,看着跟天狼拉扯的人,感觉白日里刑场上果决的苏大人,与此刻抱着大狗不放手的人判若两人。
夜风掀起门帘的瞬间,他听见苏大喃喃自语,不知是对天狼说,还是对自己说:"总得有人做……有些事,总得有人做。"
狱卒推开沉重的木门时,霉味混着干草气息扑面而来。
张生抱着膝盖缩在墙角,青布襕衫沾满昨天的血渍,那不是他的血,被关进来之后他并没有受刑。
他盯着铁栏外的苏大,像极了昨日刑场上斩落人头的屠刀。
"你走吧。" 苏大的声音很冷,他看这种人很气人,但也做不到将人给办了。
张生猛地抬头,额角的伤疤在晨曦中泛着红:"大人是要放我?"
他想起昨夜被扔进牢房时,狱卒们嗤笑他 "酸儒无知",想起苏大斩下无忘花头颅时溅在自己脸上的血,心里还是忍不住发麻,"大人真的想要放了我?"
苏大:“你要是想留下来干活,本官也有活安排。”
张生好一会儿才低声问道:“什么活?”
“你既然熟读律法,不如就在法曹下面做个刑房书吏。"
"让学生做书吏?" 张生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突然狂笑起来,"大人昨日在刑场对我横加指责,枉顾法纪,今日却要我做刑房书吏?莫不是要羞辱张某?"
"羞辱?" 苏大将他上下打量,满是鄙夷,"你可知本府为何抓你?"
"因我阻拦大人行刑!" 张生梗着脖子,喉结在污脏的衣领下滚动,依旧气势不减"《龙熙律法》明载..."
"闭嘴!" 苏大觉得这人有些冥顽不灵,很想首接抽他一把掌,"你不知道那些人犯了什么罪吗?"
“学生知道。”张生后背靠在潮湿的墙壁上:"即便如此,无规矩不成方圆,大人也该依律奏报,怎能擅自……"
"依律?" 苏大突然笑了,松开手后退半步,官靴碾过地上的草屑,"你在书院读的律条,可写着海匪半夜摸进百姓家时,会等官府奏报完再杀人?"
“官匪自然是不同的。”
“这么跟你说吧。”苏大觉得跟这人说话太累了,首接说,实在转不过弯就丢出去,“是我们无能。”
张生愣住了,他明明是在说法纪规矩,大人说这么说感觉怪怪的。
平心而论,苏大人是他遇到的最有本事的府尹了,也就因如此,苏大人居然跟以前的那些当官的一样不依照律例办事,他接受不了。
就好像好不容易看到一个完美的好官,结果发现他不完美了,失望又想他完美。
苏大没想过他还能给人完美的感觉,不知道该骄傲还是该无语。
“北部湾浪花的巢穴被炸,本官就天天准备拿伙人找本官的麻烦,衙役、捕役、官兵、还有剿匪小分队的人日夜不分,随时候命;好不容易抓了人,验明正身整个府衙的人也都是兢兢业业不敢有半点松懈,既怕抓错了人,也怕遭到突袭报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