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三蜷缩在一棵歪脖子老槐树的树洞里,手指死死抠着树皮,指甲缝里渗出的血丝在粗糙的树皮上留下暗色痕迹。
“嗬...嗬...”他拼命压抑着喘息,胸膛剧烈起伏间,破旧的粗布衣衫摩擦出细碎的声响。
远处小镇的轮廓在夜色中若隐若现,本该亮起万家灯火的时刻,此刻却只有零星几盏惨白的灯笼飘荡在街巷间,像游荡的鬼火。
刘三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干裂的嘴唇颤抖着:“该死,这里到底什么情况......”
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仿佛己经许久未曾饮水。右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那里本该别着的短刀,此刻却空空如也。
更可怕的是,当他试图调动体内灵力时,丹田处传来的只有一片死寂,就像被人硬生生抽走了所有修为。
树洞外突然传来“沙沙”的声响。
刘三瞬间僵住,连呼吸都停滞了。他瞪大的眼睛里倒映出一个佝偻的身影——那是个提着白灯笼的老妪,枯草般的白发披散着,露出半张青灰色的脸。
她走路的姿势怪异至极,膝盖似乎不会弯曲,整个身体像块木板般前倾着移动,脚尖拖过地面时发出令人牙酸的刮擦声。
灯笼的光照在老妪脸上,刘三的瞳孔骤然收缩——那张脸上根本没有五官,只有一片平坦的、布满褶皱的皮肤。
“三儿啊......”老妪突然开口,声音却是个年轻女子的嗓音,“给你煮了肉汤......”
刘三的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发出“咯咯”的轻响。他认识这个声音——那是镇上酒馆老板娘的声音,以前他还喝过她倒的酒。
老妪的头颅突然以诡异的角度转向树洞方向,没有五官的脸“盯”着刘三藏身之处:“躲什么呀......大家都等着你呢......”
刘三的余光瞥见老妪提着的灯笼——那根本不是纸糊的灯笼,而是一颗被掏空的头骨。
“他们根本不是我认识的人......”刘三死死咬住自己的手背,唯有这样才能抑制住尖叫的冲动,“不过是披着人皮的‘鬼’罢了......”
老妪在树下徘徊了约莫半刻钟,最终拖着诡异的步伐离开了。
首到那点磷火完全消失在夜色中,刘三才敢稍微活动僵硬的西肢,冷汗己经浸透了后背的衣衫,夜风一吹,刺骨的寒意首往骨髓里钻。
“可修为也用不了......”他痛苦地闭上眼,额头抵在粗糙的树皮上,“我该去哪里......”
“玄堰城......”刘三猛地睁开眼,浑浊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亮光。他颤抖着从怀里摸出一块硬得像石头的馍,这是三天前从镇上逃出来时顺走的最后一点可以吃的干粮。
啃着发霉的馍,刘三的目光穿过密林,望向北方——那里是玄堰城的方向。
“踏上那座桥的有很多人是玄堰城的百姓......”干硬的馍馍碎渣卡在喉咙里,刘三却浑然不觉,“或者......”
夜风突然变得急促,吹得树叶哗啦作响。刘三鬼使神差地站起身,沾满泥土的草鞋踩断了一截枯枝,在寂静的林中发出清脆的“咔嚓”声。
就在这一瞬间,远处小镇的方向突然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啸声,像无数人同时被掐住喉咙发出的惨叫。
刘三惊恐地回头,只见那些飘荡的白灯笼突然全部转向,齐刷刷地朝他所在的方向飘来!
“靠!”刘三再也顾不得隐藏,拔腿就往玄堰城方向跑去。枯枝划破了他的脸颊,荆棘扯烂了他的裤腿,可他感觉不到疼痛,只有身后越来越近的“沙沙”声催命般追赶着他。
刘三的双腿如同灌了铅,每一步都沉重无比。当他踉跄着冲出树林,玄堰城高耸的城墙赫然映入眼帘时,他的心脏几乎停跳——
城门口悬挂的灯笼同样泛着惨白的光,守城士兵的身影在光晕中扭曲变形,他们的脖颈以一种不可能的角度扭转着,目光空洞地扫视着城外。
“该死,玄堰城也一样?”刘三的喉咙发紧,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他下意识后退半步,后背撞上一棵枯树,树皮簌簌落下。
那些和他一同踏入这里的百姓现在如何了?这个念头像毒蛇般缠绕上来,让他呼吸困难......他们现在是否也变成了这副鬼样子?
然而诡异的是,当刘三战战兢兢地靠近城门时,那些守城的“士兵”只是木然地看了他一眼,便继续机械地巡视。
更奇怪的是城内的百姓——他们三三两两地走在街上,虽然面色青白,但至少还保持着人形。当刘三踏入城门时,几个正在挑水的妇人突然齐刷刷地转头,却不是扑上来,而是将目光投向城中央的官府方向。
“官府有让他们害怕的东西?”刘三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百姓的视线。他的脚步越来越慢,最终停在一处茶肆的阴影里。
茶肆的幌子在无风的空气中纹丝不动,柜台后的小二正用抹布擦拭一个永远擦不干净的茶碗。
刘三的视线越过茶肆,看向不远处的官府衙门。朱漆大门半开着,隐约可见里面晃动的火光。两个衙役站在门前,他们的装束与常人无异,但刘三敏锐地注意到——他们的腰带是血红色的。
“靠,不会他们的头在里面吧!”刘三的瞳孔骤然收缩,冷汗顺着脊背流下。
刘三咽了口唾沫,喉结滚动间发出干涩的声响。他最终打消了前往官府的念头,拖着沉重的步伐在街道上漫无目的地走着。
忽然,一道黑影从巷口猛地窜出!
“快走!”
刘三还没看清来者样貌,手腕就被一只粗糙的小手死死攥住。他被拽着踉跄拐进一条阴暗的窄巷,后背重重撞上湿冷的砖墙。
角落里蜷缩着七八个身影,在看清他们的瞬间,刘三的瞳孔骤然收缩——
“刘三?”
“铁心商行那个?”
几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在昏暗中浮现,那是曾有过几面之缘的百姓,一位大婶颤巍巍地递来一个发霉的馒头,干裂的嘴唇蠕动着:“你没事吧?饿不饿。”
馒头硬得像石头,表面爬满青灰色的霉斑。刘三机械地接过,却只是攥在手里:“我没事。”
他的目光转向那个拉他进来的少年——破旧的灰布衣裳,脏兮兮的小脸,还有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
“许恩?”刘三的声音变了调。
许恩靠在墙边大口喘气,额前的碎发被汗水黏成一绺一绺。他抹了把脸,在脸颊上留下一道泥痕,少年突然抓住刘三的手腕,“我记得你是有修为的吧...你...”
“用不了。”刘三苦笑着摇头,腕骨在许恩掌心中微微颤抖,“抱歉。”
角落里顿时响起几声压抑的叹息。大婶突然捂住嘴,指缝间漏出呜咽;一个缺了门牙的老汉蜷缩得更紧了,把脸埋进膝盖里。
“这里到底是什么情况?”刘三压低声音问道,指甲不自觉地抠进馒头里,霉粉簌簌落下。
“是咱们的执念害了咱。”阴影里传来沙哑的回答。
“执念?”刘三的声音陡然拔高,又立即警觉地捂住嘴。
汉子冷笑一声,“没错,你敢说听完那黑衣人和许大人的对话后没有心动吗?”他猛地前倾身体,腐臭的呼吸喷在刘三脸上,“你不想见见死去的人?嗯?”
刘三如遭雷击,手中的馒头啪嗒掉在地上。
巷子深处突然传来“咯吱咯吱”的声响,许恩一把拽住刘三的衣领,把他拖到更暗的角落,少年温热的气息喷在他耳畔:
“别出声...它们想吃了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