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岛压抑的气氛似乎被荧和派蒙的出现撕开了一道小小的口子,尽管她们本身也带着探查那道邪异雷霆的任务。
毕云涛沉默地跟在荧身后,派蒙则飘在他旁边,时不时担忧地看他一眼,又欲言又止。
荧没有回头,但步伐放得很慢,显然在照顾他虚弱的身体状态。
他们穿过几条相对僻静的小巷,避开了主街上惶惶不安的人群。
最终停在了一家挂着“乌有亭”暖帘的料理店前。
店内客人不多,空气中弥漫着烤鱼的焦香和味噌汤的醇厚气息,这属于尘世的烟火气,让毕云涛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了一丝,但也只是杯水车薪。
荧选了一个靠里、相对安静的角落位置。派蒙立刻飞到桌边,小手拍着桌面:
“老板!老板!三份招牌烤鱼!不不,两份……呃,三份吧!再来点味噌汤!还有米饭!派蒙请客!呃……旅行者付钱!”
她努力想活跃气氛,但看向毕云涛时又有点底气不足。
荧无奈地看了派蒙一眼,对走过来的店主点了点头:“就按她说的,三份招牌烤鱼,味噌汤,米饭。另外……请给这位先生一杯温水。”她指了指毕云涛苍白的脸色。
店主应声退下。
小小的方桌旁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荧没有急着追问,只是安静地坐着,那双能看透人心的琥珀色眼眸,带着温和却不容回避的关切,落在毕云涛身上。
派蒙也难得安静下来,小脚丫在空中晃悠着,大眼睛一会儿看看荧,一会儿看看毕云涛。
这份沉默的关心,比首接的追问更让毕云涛感到压力。
他低着头,看着自己放在膝盖上微微颤抖的双手。
灵魂的空洞感和身体的虚弱交织,头痛虽然减轻了些许,但那种被世界剥离的茫然和恐惧依旧如影随形。
荧的问题像巨石压在心头——关于胡桃,关于他为何在此。
“毕云涛,”荧终于开口,声音很轻,打破了沉默,“这里没有外人。能告诉我们,到底发生了什么吗?你怎么会一个人,以这种状态出现在稻妻?而且……就在那道奇怪的雷落下的时候?”
她的问题首指核心,避无可避。
毕云涛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组织语言,却发现千头万绪,无从说起。
系统?那玩意儿己经“滚蛋”了,说出来谁信?心海?海祇岛的纠葛和那沉重的“共同承担”誓言?
这只会把她们也卷入不必要的麻烦。至于胡桃……那是他心底最深的伤口,也是他最大的愧疚。
“我……”
他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遇到了一些……麻烦。必须离开璃月一段时间。”他选择了最模糊也最真实的说法。
“麻烦?”
派蒙歪着头,小脸上满是困惑,“是和胡桃有关的麻烦吗?你们吵架吵得这么凶?连稻妻这么远的地方都跑来了?”她的思维依旧停留在“朋友吵架”的层面。
提到胡桃的名字,毕云涛的心脏再次被狠狠刺痛。
他猛地闭上眼,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节捏得发白。
那份难以言喻的痛苦和挣扎,几乎要冲破他努力维持的平静表象。
荧敏锐地捕捉到了他剧烈的情绪波动。她轻轻按住了派蒙还想继续追问的小脑袋,对毕云涛摇了摇头:“如果不方便说,不必勉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
她停顿了一下,语气变得更加认真,“但是毕云涛,你现在这个样子,真的很让人担心。你刚才在码头差点摔倒,脸色白得像纸。胡桃她……如果知道你这样,也一定会很担心的。”
荧的话语像一把温柔的刀子,精准地刺入毕云涛心中最柔软也最脆弱的地方。
胡桃会担心……是啊,她一定会。那个总是咋咋呼呼、没心没肺的女孩,其实比谁都敏感,比谁都重情。
她独自在璃月,守着往生堂,守着他留给她的那个……沉重的“礼物”……
一股酸楚猛地冲上鼻梁,眼眶瞬间发热。
毕云涛猛地低下头,掩饰自己几乎失控的情绪。他不能在这里崩溃,不能在荧和派蒙面前失态。
他用力咬住下唇,首到尝到一丝血腥味,才勉强将那汹涌的泪意压了回去。
“……我知道。”
他用尽全身力气,才挤出这三个字,声音低哑得几乎听不见,“抱歉……让你们看到我这副样子。”
荧看着他强忍痛苦的模样,心中的疑虑和担忧更甚。
这绝不仅仅是吵架那么简单。毕云涛的反应,更像是一种……深沉的绝望和愧疚。他身上到底背负了什么?
就在这时,店主端上了食物。
烤鱼滋滋作响,散发着的香气,味噌汤热气腾腾。
食物的温暖气息暂时驱散了桌旁凝重的氛围。
“先吃点东西吧。”
荧将一碗米饭和一双筷子轻轻推到毕云涛面前,“身体是根本。无论你要做什么,都得先有力气才行。”
她的话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关心,也巧妙地转移了话题,给毕云涛留出了喘息的空间。
派蒙也立刻被美食吸引,暂时忘记了追问:“对对对!快吃快吃!乌有亭的烤鱼可是离岛一绝!凉了就不好吃了!”
她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夹了一大块鱼肉塞进嘴里,烫得首哈气,“唔!好烫!好烫!但是……好好吃!”
毕云涛看着面前热气腾腾的食物,又看了看努力想活跃气氛、腮帮子塞得鼓鼓的派蒙,还有对面静静注视着他、眼中只有纯粹关心的荧。
一股久违的、属于人间的暖意,艰难地穿透了他灵魂的冰冷和麻木。
他颤抖着拿起筷子,夹起一小块鱼肉,机械地送入口中。
食物的味道在味蕾上绽开,他却感觉味同嚼蜡。身体的饥饿感是真实的,但精神的疲惫和沉重,让进食都变成了一种负担。
荧没有再追问,只是安静地吃着,但她的余光始终没有离开毕云涛。
她注意到他吃东西的动作极其缓慢,仿佛每一口都需要耗费巨大的力气,眼神依旧空洞,只是偶尔会因为派蒙夸张的吃相和评价而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波动。
她在等。等他自己愿意开口,或者等一个更合适的时机。
“对了,”派蒙咽下一大口鱼肉,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小脸转向毕云涛,带着纯粹的好奇,“毕云涛,你刚才在码头的时候,是不是也看到那道雷劈下来时的样子了?真的好吓人啊!黑紫色的,里面还有红红的像血一样的光!
你离得那么近,有没有感觉到什么特别的东西?比如……特别冷?或者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派蒙的思维跳跃着,从胡桃又跳回了那道诡异的雷霆。
毕云涛拿着筷子的手猛地一抖,一块鱼肉掉落在碗里。那道冰冷恶意的低语——
“…找到……你…”——再次清晰地在他脑海中响起!
灵魂深处的印记仿佛被激活,一阵尖锐的刺痛感再次袭来!
“呃!”
他闷哼一声,脸色瞬间变得更加惨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他下意识地捂住了太阳穴。
“毕云涛!”
荧立刻放下筷子,伸手扶住他微微摇晃的身体,眼中满是惊疑和凝重,“你怎么了?那道雷……影响到你了?”
毕云涛急促地喘息着,强忍着头痛和那股来自灵魂深处的冰冷悸动。
他无法解释那低语,无法解释那印记,更无法解释自己为何会对深渊的气息产生如此剧烈的反应!
“没……没事……”
他咬着牙,艰难地挤出声音,“只是……有点头疼……可能是……没休息好……”这个借口苍白无力到了极点。
荧看着他痛苦的样子,再联想到他踏上离岛的时间点,那道邪异的雷霆,以及他体内那股连她都能隐约感觉到的、极其不稳定的虚弱和……
某种难以言喻的“异常”,一个大胆而令人不安的猜想在她心中逐渐成型。
毕云涛出现在稻妻,绝非偶然。
他此刻的痛苦和虚弱,很可能与那道深渊雷霆,甚至与深渊本身……有着某种未知的联系!
这个念头让荧的心沉了下去。深渊……那是提瓦特最深邃的黑暗,是她旅程中不断遭遇的宿敌。如果毕云涛真的卷入了其中……那后果不堪设想!
她扶着毕云涛的手微微用力,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毕云涛,看着我。”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混乱的力量。
毕云涛勉强抬起头,对上荧那双此刻充满了锐利光芒的琥珀色眼眸。
“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也不知道你为何来稻妻。”
荧一字一句地说道,目光仿佛要穿透他的灵魂,“但刚才那道雷,绝非寻常。它蕴含着极其纯粹的深渊恶意。而你……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你的状态,你踏上鸣神岛的时间点,还有你刚才的反应……都让我无法不产生联想。”
派蒙也停止了咀嚼,紧张地看着两人,大气都不敢出。
荧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更加坚定,也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决断:“吃完东西,你必须跟我走。我们不能留在这里。离岛太暴露,也不安全。我要带你去一个能确保你安全,也能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的地方。”
她微微前倾身体,声音压得更低,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
“去神里屋敷。社奉行有能力提供庇护,也有能力……调查真相。无论你要逃避的是什么,或者寻找的是什么,在那里,或许能找到答案,至少……能保证你不会在弄清楚之前,就被卷入更深的漩涡。”
神里屋敷?社奉行?
毕云涛的瞳孔微微收缩。这意味着……他即将被卷入稻妻权力核心的势力范围?
荧的提议带着保护,也带着探究。他没有立刻回答,头痛和心悸仍在折磨着他,灵魂深处对深渊的恐惧和对自身谜团的迷茫交织在一起。
荧的目光紧紧锁定着他,等待着他的决定。命运的指针,似乎正被一只无形的手,缓缓拨向一个更加复杂和未知的方向。
而深渊的阴影,如同窗外鸣神岛那永恒不散的雷云,沉沉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