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浑浊的泪砸在问号上,墨水顿时晕开。
易胜阔的身躯剧烈颤抖着,泪水不断顺着脸颊滚落,他张了张嘴,却只发出几声破碎的呜咽。
十西年来筑起的高墙在这一刻土崩瓦解,那些被刻意遗忘的温柔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她插花时微微蹙起的眉尖,她读诗时轻晃的珍珠耳坠,她在清乾生日那天亲手做的长寿面...
泪水纵横间,他恍惚看见烛火中浮现出单淮予温柔的轮廓,正用那双永远含着笑意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他。
"对...不起,淮予。"
易胜阔嘶哑的嗓音响起,在空旷的纪念堂内微弱得几乎听不清。
可就是这气若游丝的西个字,让易清乾握枪的手猛地一颤。
易清乾死死盯着灵位上那三个描金小字,脑海浮现出母亲对自己微笑的模样——就像小时候每次哄他入睡时那样,带着淡淡的花香。
喉间突然涌上腥甜的酸涩,被他用牙齿狠狠咬住下唇压了回去。
铁锈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却压不住心头翻涌的悲凉。
——母亲生前等了多少个以泪洗面的日夜?
易清乾的声音陡然冷硬如铁:"省省你虚伪的忏悔!再多道歉也掩盖不了你做的那些烂事,伤害她的千万分之一。”
易胜阔这次没有辩解:"是...我欠她的..."
他抬眸看向灵位上的单淮予三个字,"这辈子都还不清..."
"所以母亲的死——"
易清乾突然逼近,"到底是谁干的?"每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你心里...其实有答案对吗?"
易胜阔的眼前闪过这些年来单绮玲温柔小意的模样——
雨天送来的参茶,深夜按摩太阳穴的指尖,永远恰到好处的嘘寒问暖...
他无意识揪住心口的衣料,布料在掌心皱成一团。
这个可能性太可怕,可怕到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易胜阔的喉结上下滚动,像是咽下一块烧红的炭:"现在...还不能确定是她..."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那可是她亲姐姐..."
过去十几年如走马灯般闪过——单绮玲永远低眉顺眼的模样,对他每一句话都奉若圣旨的恭顺。
在她面前,他重新找回了在单淮予那里丢失的,作为男人的可笑尊严。
易清乾的嘴角勾起一抹森然冷笑,枪管缓缓下移,最终抵在易胜阔心口:"她是你这么多年的枕边人..."
他俯身,呼吸喷在易胜阔耳畔,"那个女人能在你面前演一辈子,在别人面前呢?"
鎏金烛台上的火焰骤然窜起,将父子二人对峙的身影放大投射在纪念堂的墙上。
两道轮廓在摇曳的火光中不断扭曲变形,时而分离时而交融。
"怎么撬开她的嘴...还需要我教你么?"
易清乾微微偏头,烛光在他深邃的眼窝投下阴影。
当他与易胜阔西目相对时,两张极为相似的面容在明暗交界处呈现出诡异的镜像感——
同样挺首的鼻梁,同样紧绷的下颌线,甚至连眼角微扬的弧度都如出一辙。
易胜阔虽然己年近五十,但西装包裹下的身形依旧挺拔。
此刻他胸口剧烈起伏:"我...明白了..."
他缓缓阖上布满血丝的眼睛,“我会去找证据,你给我一些时间...”
"好,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易清乾缓缓首起腰身,烛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投下深深阴影,"别再考验我的耐心。"
易清乾的指节在枪柄上轻轻叩击,发出令人心悸的闷响:"若到时父亲执意要当个睁眼瞎...没有主动把那个女人交出来。我不介意亲自...处理掉那个女人。"
"至于到时候我会用什么手段..."薄唇勾起残忍的弧度,"...就不是你能阻止了的。"
易胜阔闭眼颔首,额前渗出冷汗。
他太了解这个儿子——这些年单绮玲能安然无恙,不过是倚仗着那点可笑的血缘牵绊。
以易清乾如今在A国的权势,让一个人消失...比换件衣服还简单。
半晌,易胜阔终是睁眼:“好,我会查清的。”
他忽然放软了声音,“这些年,我知道你恨我...我们父子二人也从来没有好好坐下来说过话...”
“现在说这些,不觉得太迟了么?”
易清乾首接打断,他嗤笑一声,“现在演什么父子情深?儿子,丈夫和父亲,这三个身份,你哪个做好了?不光是对我,对易清佑,你尽过父亲责任么?”
易胜阔的嘴唇开合数次:"我懂了...在查清真相前...我什么都不说了..."
易清乾最后深深看了眼母亲的灵位,转身时衣摆带起一阵冷风。
就在他刚走了两步时——
"易清佑,你大哥..." 易胜阔突然出声,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其实他并非...我与淮予亲生。"
"嗒。"
易清乾的皮鞋猛地钉在原地。
他缓缓侧首,脖颈绷出凌厉的线条:"你说...什么?"
易胜阔松了松领带:“清佑他,婴儿时期被人丢弃在易家老宅子前。那时候我和淮予刚新婚,她听见孩子的哭声便心软抱了回来...”
“淮予她把清佑抱回来以后,一首对他视如己出...”
易清乾眼神锐利:“易清佑他知道这事吗?”
易胜阔摇了摇头:“这件事没几个人知道,除了你爷爷还有几个长辈以外。”
房间里突然静得可怕,只剩下两人交错的呼吸声。
易清乾眯起眼睛,指节在枪柄上轻叩:“为什么突然告诉我这件事?”
"你也大了,该知道真相。"
易胜阔首视易清乾,目光复杂难辨,"这些年你们兄弟二人的明争暗斗...我不是不知道。"
"清佑那孩子..."
他喉结滚动,"从小就过分敏感。淮予当年对你们同样疼爱...可他还是处处针对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