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正午的日头毒辣得很，秦思齐坐在私塾门口的石阶上，小手搭在眉骨处张望。蝉鸣声聒噪地响成一片，晒得发白的土路上蒸腾着热浪，远处几株树的叶子都蔫蔫地打着卷儿。
"思齐！"熟悉的声音传来。秦思齐眼睛一亮，看见母亲刘氏挎着个竹篮，正从村道那头快步走来。今天穿了件靛蓝襦裙，发髻简单地挽着，没有半点装饰。走近了才看清，她额前的碎发都被汗水打湿了，贴在苍白的脸颊上。"娘！"秦思齐迈着小短腿奔过去，一把抱住母亲的膝盖。
刘氏蹲下身，用袖子擦了擦儿子脸上的汗："饿了吧？咱们回家吃饭。"她朝私塾院里望了望，压低声音问："秀才公呢？要不要去道个别？"
秦思齐摇摇头："秦爷爷说午休时不用打招呼。"他眨眨眼，神秘兮兮地拍了拍自己的小口袋，"娘，我有好东西给你看！"
刘氏笑着牵起他的手："路上说。"母子俩沿着村道慢慢往回走。思齐还是会被路边的小东西吸引——一只蹦跳的蚂蚱，几朵野花，或是树根下忙碌的蚂蚁。刘氏也不催促，任由他走走停停。而后抱起了思齐！"娘，你看！"秦思齐终于忍不住了，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油纸包，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躺着一块琥珀色的蜜饯，在阳光下泛着的光泽。刘氏惊讶地睁大眼睛："这...这是谁给的？"
"秦老师给的！"秦思齐骄傲地挺起小胸脯，"我分了一块给秦爷爷，自己吃了一块，带回了一块，其他的分给同学们吃了。"他捏起蜜饯，踮着脚往母亲嘴边送，"娘，你吃！"
刘氏连忙别过脸去："娘不爱吃甜的，你自己留着..."话还没说完，那块蜜饯己经抵在了她的唇上。甜腻的香气钻入鼻腔，让她不自觉地张开了嘴。蜜饯入口即化，甜中带着微微的酸，是久违的味道。自从丈夫去世，她就再没尝过这样的零嘴了。"甜吗？"秦思齐仰着小脸，眼睛亮晶晶的。
刘氏鼻子一酸，赶紧把儿子搂进怀里，不让他看见自己泛红的眼眶："甜...真甜...""等我考上秀才，"秦思齐奶声奶气地说，小手抚摸着母亲粗糙的衣料，"就给娘买新衣服，买好多好多糖！"
刘氏再也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她想起丈夫生前常说的一句话："等思齐长大了，咱就送他上私塾。"如今丈夫不在了，儿子却真的进了学堂...
刘氏低头，看见儿子狡黠的笑容——刘氏破涕为笑，轻轻捏了捏儿子的小脸："甜，甜到娘心里去了。"
母子俩继续往家走，路过秦大安家时，院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
"弟妹！思齐！"黝黑的脸上挂着汗珠，应该是刚忙完地理的活"正好，进来一起吃晌午饭！"
刘氏连忙摆手："不用了大哥，家里己经煮好了...""大伯！"秦思齐突然脆生生地喊道，"能帮我做个沙盘吗？我想学写字！"
秦大安一愣，放下锄头蹲下身："沙盘？""嗯！"秦思齐点点头，努力比划着，"就是...就是木头框框，里面放沙子。我看学堂里的哥哥们都有，我现在拿不稳笔，可以用树枝在沙上画字..."
刘氏轻轻拉了拉儿子的手："思齐，别麻烦大伯..."
"不麻烦！"秦大安爽朗地笑了，粗糙的大手揉了揉秦思齐的脑袋，"好小子，知道用功！大伯下午就给你做，保准比学堂里的还好！"
这时，秦大安的妻子王氏也闻声出来，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弟妹，思齐，进来一起吃吧，饭刚好。"
刘氏依然摇头："真不用了嫂子，家里饭都做好了...""哎呀，客气啥！"王氏上前就要拉人，"正好让我们家思文思武见见思齐，他俩以后可是同窗呢！"
刘氏不着痕迹地退后半步，把儿子往身后护了护："真不打扰了，思文要上学是好事，回头让思齐和他多亲近。"秦思齐感觉到母亲身体的紧绷，乖巧地冲王氏行了个礼："谢谢伯娘，我和娘回家吃饭了。"
离开大伯家，刘氏明显松了口气。秦思齐仰头问："娘，思文哥也要上学了？"
"嗯，"刘氏点点头，"你大伯家攒了好久的钱...思文今年八岁了，是该开蒙了。"
回到家，桌上果然又是一碗清可见底的白粥，旁边摆着一小碟咸菜。秦思齐爬上凳子，看着碗里稀薄的米汤，心里叹了口气——这营养，难怪古人平均身高这么矮。
刘氏似乎看出他的心思，歉疚地说："等娘把这批绣活交了，给你买块豆腐吃。"秦思齐摇摇头，捧起碗大口喝起来："好吃！娘做的饭最好吃了！"他暗自下定决心，得想办法改善家里的伙食。一个两岁的孩子能做什么？他盯着碗里的粥，思绪飘远...
"思齐？发什么呆呢？"刘氏轻轻碰了碰他的小手。秦思齐回过神，露出天真的笑容："娘，我在想沙盘做好了，先学写什么字好。"刘氏温柔地笑了："你想学什么字？"
"先学娘的名字，"秦思齐眨眨眼，"再学爹的，然后学我自己的！"
刘氏的眼圈又红了。她起身去灶台边盛粥，借着背对的姿势悄悄抹了抹眼角。秦思齐看着母亲瘦削的背影，小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头。下午，秦大安果然送来了沙盘。那是一个做工粗糙但很结实的木框，里面铺着细细的河沙，还贴心地配了几根打磨光滑的小木棍。
"试试看！"秦大安把沙盘放在院里的石磨上。秦思齐兴奋地拿起木棍，在沙面上歪歪扭扭地画了几道。刘氏站在一旁，看着儿子认真的小脸，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大伯，"秦思齐突然抬头，"你能教我写'天'字吗？"秦大安挠挠头，尴尬地笑了："这个...大伯也不识字啊..."
刘氏走过来，轻轻握住儿子的小手："等明天去学堂，让秀才公教你，好不好？"
秦思齐点点头，继续在沙盘上涂画。夕阳西下，将母子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院墙外，几个路过的村民好奇地张望，窃窃私语着秦家那个"神童"。
谁也没注意到，秦思齐在沙盘角落，悄悄画下了一个歪歪扭扭的"钱"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