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P家属等候室内,死一般的寂静被护士颤抖的声音和那份薄薄的报告彻底撕裂。
“配……配型高度相合……最理想的……活体供血者……”
护士的话音,每一个字都像带着冰碴的钢针,狠狠扎进周母濒临崩溃的神经!那份刚刚打印出来、还带着机器余温的报告,此刻在她眼中,却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她灵魂都在战栗!
她刚刚下令销毁了所有痕迹!她刚刚还在为抹杀了这个“祸水”的“价值”而暗自庆幸!
可命运,却以最残酷、最讽刺的方式,将这份被她亲手埋葬的、血淋淋的“价值”,不容置疑地、赤裸裸地砸在了她的面前!
就在她儿子生命垂危、血源彻底断绝的生死关头!
“呃……”一声极其压抑、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呜咽,从周母紧咬的牙关中溢出。她猛地抓住沙发扶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扭曲变形,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巨大的荒谬感、冰冷的讽刺、灭顶的绝望,以及被逼到悬崖边的、不得不面对的残酷抉择,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将她精心构筑了数十年的、坚不可摧的权谋冰墙,冲击得摇摇欲坠!
她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锁链牵引,死死钉在监控屏幕上那两个分屏:
左边,手术室内。心电监护仪上那条刺目的、象征着生命终结的首线,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宣告着她唯一的儿子、周家未来的继承人,正一步步滑向永恒的黑暗深渊!陈明远等人徒劳地按压着,那具敞开的胸膛在无影灯下显得如此脆弱、苍白,像一件被粗暴拆解的玩偶。
右边,走廊。苏晚死死抱着怀中那个同样濒死的身体——林淮。他双目紧闭,脸色灰败如纸,身体还在无意识地痉挛,每一次微弱的抽搐都牵动着苏晚绝望的呼喊。他无名指上那枚染血的铂金指环,在旋转的警报红光下,折射出一点微弱却无比刺眼的、带着嘲讽意味的光芒。
配型高度相合……
活体供血者……
这两个冰冷的词语,如同魔咒般在她混乱的脑海中疯狂回荡!像两条烧红的铁链,一头锁着周屿冰冷停滞的心脏,另一头……则死死缠绕在林淮那同样微弱跳动的脉搏上!
一股源自血脉最深处、最原始、最蛮横的冲动——救子!不惜一切代价救子!——如同被压抑了亿万年的火山熔岩,骤然冲破了理智和阶级的层层壁垒,在她冰冷的心湖下轰然爆发!那力量是如此强大,如此不容抗拒,瞬间将她所有的算计、所有的厌恶、所有关于“高贵”与“低贱”的壁垒,冲击得粉碎!
用林淮的血!
立刻!马上!
那是屿儿此刻唯一的生机!
这个念头一旦破土,便以燎原之势疯狂蔓延!什么玷污血脉!什么亵渎高贵!在儿子即将消逝的生命面前,都成了最可笑、最无力的狗屁!她只要她的屿儿活!活下来!
“他……他现在怎么样?”周母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音节都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她的目光死死盯着屏幕里昏迷的林淮,那眼神不再是纯粹的厌恶,而是混合着一种极度渴求、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的疯狂!她问的是林淮的状态!他还能不能抽血?!
护士被她眼中骤然迸发出的、近乎野兽般的光芒吓得一哆嗦,下意识地回答:“林……林先生他……失血过多,多处创伤,生命体征……非常微弱……血压测不到……脉搏……几乎摸不到……医生说……随时可能……可能……”后面的话她没敢说下去。
濒死!
林淮也濒临死亡!
这个消息如同又一盆冰水,狠狠浇在周母刚刚燃起的、名为“希望”的微弱火苗上!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惨白!如果林淮也死了……那屿儿最后的生机……
不!绝不能让他死!至少在屿儿需要他的血之前,他必须活着!
冰与火,绝望与希望,理智与疯狂,在周母的神经上展开了最惨烈的拉锯战!她的脸扭曲着,眼中是巨大的痛苦、挣扎和一种被逼到绝境的、歇斯底里的光芒!她精心维持的雍容、高贵、掌控一切的面具,在这一刻彻底碎裂!她只是一个被逼到绝境、即将失去唯一骨血的、绝望而疯狂的母亲!
“救他!”周母猛地从沙发上站起,身体因为极致的情绪冲击而剧烈摇晃,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刺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立刻!给我救他!用最好的药!最好的设备!必须保住他的命!现在!马上!立刻把他推进手术室!不!推进抢救室!不!推进……推进离屿儿最近的地方!快——!!!”
她语无伦次,指向监控屏幕的手剧烈地颤抖着。她的命令混乱而急切,核心只有一个:不惜一切代价,让林淮活着!至少,活到能抽血的那一刻!
“是!是!夫人!”护士被这突如其来的、如同风暴般的命令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敢有半分迟疑,连滚爬爬地冲出了等候室去传达。
周母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气,重重地跌坐回沙发里,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喘息着。她死死盯着屏幕上林淮的身影,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那是看唯一救命稻草的渴求,也是看必须利用工具的冷酷,更是看即将玷污她儿子高贵血脉的“脏东西”的、根深蒂固的厌恶!几种情绪在她眼中疯狂交织、撕扯,几乎要将她的理智彻底撕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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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术室外走廊。
混乱尚未平息,警报声依旧刺耳。
“医生!救命!他快不行了!”苏晚凄厉的呼喊如同杜鹃啼血,在混乱的走廊里回荡。她抱着林淮越来越冷的身体,感觉他的脉搏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巨大的恐惧和无力感几乎要将她吞噬。
急促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几个推着急救平车、带着抢救设备的医护人员如同神兵天降,冲到了苏晚面前!
“快!放上来!”为首的医生语速极快,动作麻利地和护士一起,小心翼翼却又无比迅速地将昏迷的林淮从苏晚怀中转移到平车上。动作间,林淮左手无名指上那枚染血的铂金指环在混乱的光线下,折射出一抹微弱而执拗的光芒。
“什么情况?”医生一边快速检查林淮的生命体征(瞳孔散大、脉搏几乎消失、血压测不到),一边急促询问。
“多处枪伤!失血性休克!刚经历剧烈情绪波动和搏斗!”苏晚强撑着剧痛的身体,语速飞快地汇报,“刚才他突然剧烈痉挛!然后就……”
“建立静脉通道!多通道!快!平衡液1000ml快速输注!加压袋!”医生经验丰富,立刻下达指令,“交叉配血!紧急申请O型Rh阴性万能血!通知血库准备大量血浆和红细胞!通知手术室准备紧急清创止血!快!”
护士们训练有素地行动起来。粗大的针头刺入林淮青紫的血管,冰冷的液体开始快速输入。心电监护仪被连接上,屏幕上显示的波形微弱而紊乱,各项数值都低得触目惊心。
“血压测不到!”
“心率35!室性逸搏!”
“血氧饱和度65%!”
一连串冰冷的警报如同丧钟!
“肾上腺素1mg!静脉推!快!”医生额头见汗,声音带着紧绷,“准备气管插管!呼吸支持!快!”
就在这争分夺秒的抢救中,刚才那个从VIP室冲出来的护士,跌跌撞撞地挤进人群,脸色煞白地将一张纸条塞给了为首的医生,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夫……夫人命令!不计一切代价!必须……必须保住他的命!立刻……立刻送到离周总最近的地方抢救!这是……配型报告……”她将那份刚刚打印出来的配型报告也塞了过去。
医生扫了一眼纸条和报告,瞳孔猛地一缩!他瞬间明白了周母那混乱命令背后的真正含义!也明白了此刻林淮这条命所承载的、关乎另一条命的巨大价值!
“快!送急诊手术三室!就在周总手术室隔壁!准备紧急输血和生命支持!通知手术室那边,可能需要紧急供血!”医生当机立断,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和急迫。他推着平车,带着一群医护人员,如同冲锋般朝着最近的急诊手术室狂奔而去!平车轮子碾过地上残留的血迹,发出急促而沉重的声响。
苏晚踉跄着想跟上,却被剧烈的眩晕和左肩的剧痛击倒,只能无力地看着平车消失在走廊拐角。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喘着气,汗水混合着血水从额头滑落。她看着自己沾满林淮血迹的手,又看向那扇紧闭的、象征着周屿生死的大门,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悲凉和宿命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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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诊手术三室。
无影灯骤然亮起,冰冷的光芒笼罩着平车上那个毫无生气的躯体。这里远不如周屿所在的主手术室设备完善,但此刻,却成了林淮唯一的战场。
“静脉通道建立!加压输注!”
“肾上腺素推注完毕!”
“准备插管!喉镜!”
医生动作快如闪电。喉镜探入,暴露声门,气管导管迅速而准确地插入。呼吸机发出规律的嗡鸣,开始强制性地为林淮输送氧气。
“连接监护!血压还是测不到!准备升压药!多巴胺!去甲肾上腺素!微量泵入!”
“交叉配血结果出来了吗?!”医生一边指挥抢救,一边厉声问道。时间就是生命!林淮的生命,此刻也系着隔壁那个人的命!
“出来了!O型Rh阴性!”一个护士冲进来,手里拿着刚刚打印的配型单,“血库说万能血马上送到!同型血浆也在准备了!”
“好!万能血一到立刻输!速度要快!”医生稍稍松了口气,但看着监护仪上依旧岌岌可危的数据,心又提了起来。林淮的情况太糟了!失血过多,创伤严重,身体机能几乎处于崩溃边缘。
“医生……他的衣服……”一个正在准备剪开林淮染血外套的护士突然迟疑了一下,目光落在林淮左手无名指上,“这戒指……要取下来吗?”
那枚染血的铂金指环,紧紧箍在林淮的无名指上,在无影灯下反射着冰冷而执拗的光芒。
医生动作一顿,目光扫过那枚戒指。他记得苏晚的汇报,记得那份配型报告,也记得周母那疯狂而急切的命令。这枚戒指……似乎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
“先别动它!”医生果断下令,“处理其他伤口!保证输血通路畅通!快!”
护士立刻照办。锋利的剪刀小心地避开林淮戴着戒指的手,剪开了他沾满血泥的上衣,露出了身上狰狞的伤口——肩胛处的枪伤创口依旧在缓慢渗血,肋骨处的淤青触目惊心,还有搏斗留下的各种擦伤和挫伤。消毒、清创、止血、包扎……抢救在紧张而有序地进行着。
很快,珍贵的O型Rh阴性万能血送到了。暗红色的血液顺着粗大的静脉通路,开始源源不断地输入林淮冰冷而干涸的血管。
冰冷的液体,带着陌生的生命力,开始缓慢地注入这具濒死的躯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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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一墙之隔的主手术室。
气氛比冰窖还要寒冷。心电监护仪上那条刺眼的首线,如同最沉重的墓碑,压在每个人的心头。ECMO低沉而规律的嗡鸣,是唯一证明生命尚未完全消逝的微弱声响。
陈明远的双手依旧机械地、带着最后一丝不甘的执拗,按压着周屿敞开的胸膛。每一次按压,都让暴露的心脏和血管承受着巨大的压力,涌出的鲜血被吸引器贪婪地吸走。汗水浸透了他的手术服,顺着额头流下,模糊了他的视线。他知道这是徒劳,没有血液补充,心脏就像干涸的引擎,再强的外力也无法让它重新泵血启动。
绝望,如同浓稠的墨汁,浸透了手术室内的每一寸空气。
“陈院……血压……还是零……”麻醉师的声音带着巨大的疲惫和无力,眼神空洞地望着毫无波澜的监护屏幕。
“血……真的……一点都没有了……”负责血制品的护士看着空空如也的储血袋,声音带着哭腔。
“放弃吧……”一个助手低声说道,语气充满了死灰般的绝望,“没有血……神仙也……”
“闭嘴!”陈明远猛地一声嘶吼,打断了助手的话,声音因为极致的疲惫和绝望而撕裂沙哑!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周屿灰败的脸,“继续按!继续!只要还有一丝希望!就不能停!夫人……夫人说她会想办法!她……”他的话戛然而止,因为他自己也无法相信这渺茫的“希望”。血源耗尽,时间流逝,周屿的生命力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逝!
就在这时——
手术室角落那台连接着隔壁急诊手术三室的内部通讯器,突然传来一阵电流的滋滋声,随即响起隔壁医生急促而清晰的声音:
“陈院!陈院!听到请回答!这里是急诊三室!林淮正在抢救输血!O型Rh阴性万能血!他……他还有希望!血……他的血……理论上可以……”
通讯器里的声音如同惊雷,瞬间在死寂的手术室里炸响!
所有医护人员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
林淮?!
输血?!
O型Rh阴性万能血?!
理论上可以?!!
陈明远按压的动作瞬间停滞!他猛地转头看向通讯器,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那死灰般的绝望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冰面,骤然裂开一道缝隙!一丝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名为“希望”的火星,在那裂隙深处,极其艰难地、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你……你说什么?!”陈明远的声音因为极致的震惊和突如其来的冲击而颤抖得不成样子,“林淮……他的血……可以?!”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这怎么可能?!林淮不是……不是早就被夫人……
“配型报告!刚刚出来的配型报告!”通讯器里隔壁医生的声音带着同样急切的激动,“高度相合!他是最理想的活体供血者之一!万能血只是暂时维持!只要他能撑住!只要他的生命体征稳定下来!他的血……可以首接输给周总!理论上是安全的!而且效果远比库血好!”
轰——!!!
这个消息,如同在干涸的沙漠中骤然降下的甘霖!瞬间点燃了手术室内所有人眼中那早己熄灭的光芒!
活体供血!
高度相合!
效果更好!
每一个词都像一针强心剂,狠狠扎进他们濒临崩溃的神经!
“陈院!周总……周总还有希望!”麻醉师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巨大的激动!
“万能血……万能血只是过渡!同型新鲜血效果最好!抗凝血因子活性更高!携氧能力更强!”另一个医生也激动地喊了起来!
“等林淮血压稳定!立刻交叉配血确认!只要确认没问题!立刻采血!”陈明远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嘶哑,但眼神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孤注一掷的光芒!他猛地看向依旧毫无动静的心电监护仪,看向周屿那灰败的脸,“撑住!周总!撑住!再给我们一点时间!一点点就好!”
他重新将颤抖的双手,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力量,按压在周屿冰冷的胸膛上!这一次,不再是无望的挣扎,而是带着最后一丝、从隔壁传来的、微弱却无比珍贵的希望!
“继续按压!维持ECMO!保证重要脏器最低灌注!”陈明远的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等血!等隔壁的血!”
手术室内的气氛瞬间逆转!绝望被一种濒临悬崖、却又看到一根救命绳索的、极度紧张而充满期待的氛围取代!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充满渴望地,望向那堵隔开了两个手术室的冰冷墙壁!
墙壁那边。
急诊手术三室。
林淮依旧昏迷不醒。但源源不断的万能血输入,如同甘泉注入干涸的土地,开始缓慢地、极其微弱地滋润着他濒临崩溃的身体系统。
监护仪上:
心率:45次/分(缓慢上升中)……
血压:收缩压50mmHg(依旧极低,但比刚才完全测不到要好)……
血氧饱和度:75%(缓慢上升)……
虽然数值依旧危殆,但那条象征生命曲线的波动,似乎……比刚才平稳了一点点?那致命的下降趋势,似乎被强行……止住了?
升压药和强心药通过微量泵持续注入,对抗着休克带来的顽固低血压。
呼吸机规律地工作着,维持着基本的氧合。
护士严密监测着输血反应,万幸,一切正常。
医生紧盯着监护仪,额头上全是汗,但眼神却带着一丝紧张的期待。他拿起内部通讯器,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和急迫:
“陈院!林淮生命体征……暂时……稳住了!血压有微弱回升!万能血输注顺利,无不良反应!我们正在严密监测!只要他血压能再升一点……再稳定一点……立刻就可以进行交叉配血!最快速度确认!一旦确认安全……立刻采血!”
他的声音,通过冰冷的通讯线路,清晰地传到了隔壁那间弥漫着死亡与新生交织气息的手术室。
陈明远听着通讯器里传来的声音,感受着掌心下那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的、属于周屿心脏的、极其极其微弱的搏动(或许是按压带来的错觉?又或许是ECMO维持下残存的本能?),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那点名为希望的火星,终于艰难地、顽强地……燃烧了起来!
“好!好!”陈明远的声音带着巨大的激动和一丝哽咽,“我们……等!我们等血!周总……你听到了吗?再坚持一下!一下就好!”
他抬起头,目光穿透无影灯冰冷的光芒,仿佛要穿透那堵墙壁,看到隔壁那个同样在生死线上挣扎的身影。
林淮的血……
周屿最后的生机……
无形的纽带,通过冰冷的通讯器和那堵沉默的墙壁,将两个濒死的生命,以一种最残酷、也最紧密的方式,牢牢地联系在了一起。
急诊三室内,林淮依旧无知无觉地躺着。源源不断的万能血,带着陌生的生命力,继续注入他冰冷的血管。他无名指上那枚染血的铂金指环,在无影灯下,静静地闪烁着冰冷而执拗的光芒。
谁也不知道,这被强行注入的“生机”,是否足够支撑他挺过鬼门关,去完成那场即将到来的、染血的救赎。
更没有人知道,当他的血,最终流入周屿体内时,将会引发怎样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