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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蛰的雷隐隐滚过紫禁城的琉璃瓦，咸福宫偏院的绿萼梅己谢，新叶间却藏着几粒青梅。尹若瑶临窗坐着，手中捻着枚刚摘的青梅，看着谢云深在案头用北境雪水调和朱砂。他袖口的靛青与赭石混着新研的朱红，在宣纸上洇出半朵含苞的梅，笔触间竟带着北境冰裂的锋芒。
“柳儿说，贤嫔昨夜咳血了。”尹若瑶将青梅放入青瓷碗，听着窗外细雨打在芭蕉上的声响，“冷宫里送出来的药渣里，我检出了‘牵机引’。”
谢云深握着笔的手顿了顿，朱砂在纸上晕开个红点：“皇后这是要杀人灭口。”他放下笔，从袖中取出片染血的丝绢——那是前日从小顺子处得来的，上面用明矾水写着“双魂血，画魂生”，“贤嫔若死，《千秋梅谱》的秘密就真成了死结。”
尹若瑶抚过案头的螺钿砚，砚堂里的冰玉映着窗外雨色，竟隐隐显出梅影。自赏梅宴后，皇后表面收敛，暗地里却加快了动作，先是断了贤嫔的汤药，再是命人“清理”冷宫，分明是想在尹若瑶之前除掉贤嫔这个隐患。她看着谢云深鬓边被烛火映红的华发，忽然想起北境雪夜他为她挡箭的决绝，轻声道：“今夜我去冷宫一趟。”
“我陪你。”谢云深立刻开口，指尖的朱砂蹭到宣纸上，恰好补上梅心的缺角，“贤嫔的孩子未必是死胎，皇后既然用狸猫换太子，定是想抱养出去作为棋子。”
三更的雨越下越大，尹若瑶换上太监服饰，跟着谢云深穿过湿滑的宫道。冷宫的宫墙在雨幕中显得格外阴森，墙角的青苔吸饱了雨水，踩上去滑腻难行。谢云深掏出枚用梅蕊制的迷香，对着贤嫔所住的偏殿轻轻一喷，守在门外的侍卫很快软倒在地。
殿内弥漫着浓重的药味，贤嫔蜷缩在破败的锦被里，脸色苍白如纸，听见动静猛地抬头，眼中却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疯狂的光亮：“你来了。”
尹若瑶摘去帽檐，贤嫔看着她腕间的“瑶”字佩，忽然笑了：“果然是你……尹若瑶。”她挣扎着坐起，露出枕下的半块玉镯——正是那只刻着“姝”字的羊脂玉镯，“皇后想杀我灭口，你是来拿《千秋梅谱》的吧？”
“我来问你，”尹若瑶走近，看着她腕上的针孔，“孩子呢？”
贤嫔的笑容骤然僵住，随即化为怨毒：“被皇后抱走了！她说那是尹家唯一的血脉，要养在宫外作为要挟！”她抓住尹若瑶的手，指甲几乎掐入皮肉，“你以为皇后真信你是尹家继承人？她不过是想借你的血完成《千秋梅谱》！”
谢云深点燃火折子，照亮墙角的暗格：“谱牒上说‘双魂合一，画魂归位’，指的是你我二人的血吧？”
贤嫔看着火折子的光，忽然咳出一口血，染红了锦被：“是……当年母亲临终前说，唯有孪生姐妹的血混合北境雪水，才能让《千秋梅谱》显现真容……”她猛地抓住尹若瑶的手，将一枚染血的梅花簪塞给她，“拿着这个……去城外慈云庵……孩子在那里……”
话音未落，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谢云深吹灭火折子，拉着尹若瑶躲入暗格。只见皇后带着侍卫闯入，手中端着碗黑汤：“妹妹，该喝药了。”
贤嫔看着黑汤，眼中闪过一丝绝望，却忽然笑道：“姐姐何必多此一举，我早就知道你想借尹若瑶的手夺宝。”她猛地打翻药碗，血沫从嘴角溢出，“你以为《千秋梅谱》真的是宝藏？那是用万片梅瓣染血画的……画魂啊！”
皇后脸色铁青，挥手让侍卫将贤嫔架起：“拖下去，别让她死在这儿。”
待皇后一行人离开，尹若瑶从暗格出来，手中紧握着贤嫔给的梅花簪——簪头的梅花竟是用血块凝结而成，中心嵌着粒晶莹的珠子。谢云深接过珠子对着火光，只见里面竟封着片极小的绢纸，上面写着：“血珠为引，砚心为钥，慈云庵后，梅影成谶。”
“这是北境的‘血魂珠’，”谢云深将珠子放入尹若瑶掌心，“唯有尹家血脉的血才能激活。”
两人趁乱离开冷宫，雨不知何时停了，天边露出鱼肚白。回到咸福宫偏院，尹若瑶看着掌心的血魂珠，忽然想起母亲说过的话：“画魂不是画，是人心。”她走到案头，将血魂珠嵌入螺钿砚的梅心，只见珠子骤然发出红光，砚堂里的冰玉竟浮现出《千秋梅谱》的真容——那不是地图，而是幅万梅图，每朵梅都用不同的血色点染，中心赫然是尹若瑶与贤嫔的生辰八字。
“原来如此，”谢云深看着砚中的影像，“所谓画魂，是用尹家历代女子的血绘制的族谱，双魂之血不过是引子。”
正说着，柳儿匆匆进来，脸色发白：“小姐，宫里传来消息，说贤嫔娘娘……薨了。”
尹若瑶握着血魂珠的手微微颤抖，贤嫔临终前的话在耳边回响：“画魂啊……”她忽然明白，皇后要的不是宝藏，而是用尹家血脉的血完成画魂，以此控制尹家旧部。谢云深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从画筒中取出《并蒂梅图》：“若瑶，你看这画。”
只见画中两朵并蒂梅在血珠的红光下竟缓缓绽放，花瓣间透出细密的字迹，正是尹家历代秘辛。尹若瑶抚过画心，忽然想起贤嫔给的梅花簪，簪杆上刻着行小字：“砚心为盟，血墨为誓。”
“云深，”她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泪光，“我们去慈云庵。”
两人换上便服，趁着晨雾出宫。慈云庵坐落在京郊的梅林深处，庵后有座废弃的画坊，坊内蛛网遍布，唯有中央的画案上放着个檀木匣。尹若瑶将血魂珠放在匣盖上，只听“咔哒”一声，匣子打开，里面竟是个婴儿，襁褓中放着半幅《千秋梅谱》，谱牒上用鲜血写着：“以血为墨，以魂为砚，双魂归位，天下无寒。”
“这是贤嫔的孩子……”尹若瑶抱起婴儿，发现孩子腕间戴着半枚莲形玉佩，正是她那枚“瑶”字佩的另一半。谢云深看着襁褓中的血谱，忽然想起老掌柜的话：“画魂归位之日，便是寒梅遍天下之时。”
就在此时，庵外传来马蹄声。皇后带着侍卫包围了画坊，手中拿着完整的《千秋梅谱》：“尹若瑶，交出孩子和血魂珠，本宫可以饶你不死。”
尹若瑶抱着孩子，看着皇后眼中贪婪的火焰，忽然笑道：“娘娘可知，画魂的真正秘密？”她将血魂珠按在《千秋梅谱》上，只见万梅图骤然发出红光，谱牒上的血色字迹竟化作缕缕青烟，融入她和孩子的眉心。
“这……这是怎么回事？”皇后脸色煞白。
谢云深挡在尹若瑶身前，手中握着狼毫笔：“画魂不是器物，是人心。尹家世代守护的，不过是‘寒梅傲骨，宁折不弯’的信念。”他笔尖一扬，墨汁竟在空气中画出朵红梅，“娘娘想要的血墨，不过是束缚人心的枷锁。”
尹若瑶看着怀中的孩子，又看看谢云深，忽然明白贤嫔临终前的用意——她用自己的血保护了孩子，也成全了尹家的画魂。她将孩子递给谢云深，从袖中取出“砚心”印，印面的梅花纽恰好与孩子腕间的玉佩相合：“云深，你说北境的梅，是不是己经开了？”
谢云深抱着孩子，看着尹若瑶眼中的坚定，忽然笑道：“开了，开得比任何时候都盛。”他笔尖落下，在虚空中勾勒出完整的并蒂梅，“以血为墨，以魂为砚，这是我们的约定。”
是日，京郊梅林忽降春雪，万千寒梅在雪中怒放，暗香浮动。慈云庵的画坊里，尹若瑶与谢云深并肩而立，怀中抱着象征画魂的婴儿，身后是皇后震惊的面容。他们知道，真正的画魂早己融入血脉，而紫禁城的恩怨，不过是这幅宏大画卷中，一道终将被梅香驱散的墨痕。而那方缺角的旧砚，此刻正静静躺在咸福宫的案头，砚底的朱砂梅纹在晨光中闪烁，仿佛在见证一个关于墨、血与灵魂的永恒盟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