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城幼儿师专302宿舍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像块遮羞布,试图挡住外面世界涌来的喧嚣。可网络世界的声浪是无孔不入的。手机屏幕幽幽的光映在王双龙脸上,他指尖划过一条条评论:
**“幼专404主唱单飞预警?灵魂调音师陈宇惊现‘青春旋律’音乐节后台!”**
配图是几张明显是偷拍的模糊照片。一张是陈宇穿着他那件万年不变的浅灰色连帽衫,侧影清瘦,正专注地俯身在一个巨大的调音台前,手指在复杂的推子和旋钮上快速移动,镜片反射着设备指示灯幽蓝的光。另一张稍远,只能看到他站在一群穿着皮衣铆钉、发型夸张的专业乐手中间,神情淡漠,与周围狂野的氛围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融入其中,像个误入摇滚派对的精密仪器工程师。评论区炸开了锅:
**“卧槽!真是他!昨晚迎新晚会一声‘安静’控场的大神!”**
**“这调音台……比我们学校礼堂的牛逼一百倍吧?他真懂这个?”**
**“旁边是‘破晓乐队’的主唱啊!他们现场出了名的难调!这都能hold住?”**
**“幼专404藏龙卧虎实锤!主唱摇滚二胡炸场,幕后是隐藏调音大佬!”**
**“求问大佬还收徒弟吗?跪了!”**
**“所以……幼专404要散伙了?主唱刚火,幕后就被挖走了?”**
最后一条评论像根冰冷的刺,扎在王双龙心口。他烦躁地摁灭屏幕,宿舍里只剩下赵大壮刷短视频的魔性笑声和张浩敲键盘的轻微噼啪声。
【任务:民乐新声(第一阶段)进行中……】
【融合尝试:0次】
【系统提示:灵感药剂(小)己就绪,是否使用?】
灵感药剂?王双龙看着系统面板上那个闪烁着微光的试剂瓶图标。用了它,或许能立刻找到融合《赛马》和《二泉》的灵感?他手指悬在虚拟的“使用”按钮上,犹豫了。陈宇离开前那句“等我回来,给雷声加点动静”还在耳边。用了药,那点动静还是自己的吗?
他烦躁地把手机扔到床上,目光落在书桌上那本摊开的《二泉映月》谱子上,旁边还放着昨晚炸场的《赛马》摇滚改编谱。一边是悲怆沉郁的低语,一边是狂暴炸裂的嘶吼。如何让它们对话?让二胡既能诉说阿炳的沧桑,又能点燃赛马的狂野?
王双龙抓起二胡。琴筒冰凉的触感让他稍微冷静。他闭上眼,试图把《二泉》引子那种沉郁的“倔”劲儿揉进《赛马》开篇那标志性的、充满推进感的律动里。
弓子落下。
“呜哩哩——锵!”
声音……极其怪异!像一头想嘶吼却卡了痰的老马!沉郁的慢弓拖慢了摇滚律动的筋骨,强行加入的《赛马》元素又冲散了《二泉》的意境。两股力量在他手下互相撕扯,谁也不服谁,最终只落得个西不像的噪音。
“哎哟我去!”赵大壮被这声怪响吓得一哆嗦,手机差点掉地上,“龙哥,你这……练啥新式武器呢?吓死个人!”
张浩也停下敲键盘,推了推眼镜,小心翼翼地问:“双龙……你……在尝试融合?”
王双龙没说话,额角渗出汗珠,又试了一次。这次他试图在《赛马》的快速跳弓段落里加入《二泉》特有的、如泣如诉的滑音和揉弦。
“咴咴咴——呜——!”
结果更糟!像一匹在高速奔跑中突然崴了脚的烈马,悲鸣中带着滑稽。
失败。失败。还是失败。
每一次尝试,都像是在生硬地拼接两块完全不同的拼图,棱角分明,格格不入。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酸痛,脑子也因为强行糅合两种截然不同的情感而发涨。那把老琴似乎也在抗议,发出的声音又燥又涩,失去了昨晚舞台上的通透和力量。
【精神波动:挫败感加剧!灵感枯竭!】
【生理状态:手指疲劳!手腕酸痛!】
王双龙颓然放下弓子,看着琴弦上沾着的松香粉末,一股强烈的自我怀疑涌了上来。没有陈宇那精准的编曲框架和调音魔法,自己真的能行吗?所谓的融合,是不是异想天开?
“龙哥,要不算了吧?”赵大壮看着王双龙难看的脸色,忍不住劝道,“咱们就搞摇滚二胡!多带劲!你看网上,多少人等着你再出个《赛马》那样的爆款呢!搞什么《二泉映月》融合,太深奥了,观众听不懂咋办?”
“就是啊,”张浩也小声附和,“陈雅师姐的要求……也太高了点。而且陈哥现在也不在……”
王双龙没反驳,只是沉默地盯着那两本摊开的谱子。赵大壮的话像针一样刺着他。迎合流量?重复自己?那和那些靠翻唱口水歌博眼球的网红有什么区别?陈雅那专注的眼神,赵教授那句“拉出雨声才是境界”,还有陈宇离开时那句“加点动静”的期许……像沉甸甸的石头压在他心上。
就在这时,宿舍门被轻轻敲响。不是陈宇那种带着节奏感的敲法,是老人特有的、带着点迟疑的轻叩。
王双龙拉开门。门外站着拎着旧暖水瓶的赵教授。
“赵教授?”王双龙有些意外。
“路过,听到点动静。”赵教授慢悠悠地说,浑浊却清亮的眼睛扫过宿舍里垂头丧气的三人,最后落在王双龙手里的二胡和桌上那两本谱子上,了然地点点头,“嗯……钻牛角尖了?”
王双龙脸上有些发烫,侧身让开:“您请进。”
赵教授踱进来,也不嫌弃宿舍的凌乱,自顾自地在王双龙书桌旁那张唯一的椅子上坐下,把暖水瓶放在脚边。“琴给我看看。”他伸出手。
王双龙赶紧把二胡递过去。赵教授没立刻拉,只是像抚摸老友一样,手指缓缓拂过琴杆的包浆,感受着木质的纹理,又轻轻拨动了一下琴弦,侧耳听着那短促的余韵。
“燥。”他吐出一个字,放下琴,看向王双龙,“心燥,琴声就燥。想一口吃成胖子?想把《赛马》的雷声和《二泉》的雨声硬捏到一块儿?”
王双龙被说中心事,无言以对。
赵教授慢悠悠地拧开暖水瓶盖,倒出半杯热水,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布满皱纹的脸。“琴声,是心画。阿炳心里有苦,有倔,有对老天爷的不服,才有《二泉》的雨声和雷声。你呢?你心里现在装的是什么?是想着怎么把两首曲子拧巴到一块儿显得自己厉害?还是真想用这把琴,说出点你自己的话?”
王双龙心头剧震!是啊,他一首在想“怎么融合”,却忘了“为什么要融合”。是为了完成陈雅的任务?为了证明自己?还是……真的想找到一种只属于“王双龙”的声音?
“路子错了。”赵教授小口啜饮着热水,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赛马》的烈,是你骨子里的不服输,是冲劲儿。《二泉》的韧,是尝过苦头后的沉淀,是压不垮的脊梁。这两股劲儿,你身上都有。别想着让它们打架,让它们……说话。让它们用你自己的调子说。”
他放下水杯,浑浊的眼睛看着王双龙:“琴的‘硬’‘亮’是你的个性,不是缺陷。昨晚的炸场,是你的‘雷声’。现在想加点‘雨声’,不是让你把雷捂成雨,是让雨在雷声里落下,让雷在雨幕中轰鸣!懂吗?”
【阿炳的情感共鸣碎片(微弱)融合度大幅提升!】
【爵士乐理碎片理解度:11% → 15%!对音乐情感融合理解产生质变!】
如同醍醐灌顶!王双龙脑子里那些纠缠不清的线头,瞬间被一股清流冲开!他不再想着生硬拼接旋律,而是去感受两种情感在自己内心的共鸣——高考失败的不甘与《赛马》的狂野冲劲,幼专落差的苦涩与《二泉》那份在苦难中挺立的倔强!它们本就是他生命的一部分!
“我……”王双龙声音有些发哽,看着赵教授,眼神里充满了感激和重新燃起的火焰,“我好像……明白了!”
赵教授脸上露出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拎起暖水瓶站起身:“明白就好。路还长,慢慢走。”他走到门口,又像是想起什么,停下脚步,从洗得发白的中山装内袋里,慢吞吞地摸出两张塑封的卡片,递了过来。
“喏,‘青春旋律’音乐节的工作证。后勤组的老朋友给的,我这把老骨头就不去凑热闹了。你们年轻人,去开开眼,听听人家是怎么‘说话’的。”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地看了王双龙一眼,“也看看,你们那个‘雷声’……在外面能搅起多大的动静。”
两张蓝色的工作证,上面印着音乐节的LOGO和“后台通行”字样。
王双龙愣住了,随即一股巨大的惊喜涌上心头!他双手接过工作证,声音带着激动:“谢谢赵教授!”
赵大壮和张浩也瞬间围了过来,看着那两张珍贵的通行证,眼睛放光!能去“青春旋律”音乐节后台?!这可是做梦都不敢想的机会!
“行了,走了。”赵教授摆摆手,佝偻着背,慢悠悠地踱出了宿舍。
门关上。宿舍里安静了几秒,随即被赵大壮兴奋的嚎叫打破:“嗷——!赵教授万岁!龙哥!咱们能去看老陈了!还能看明星!”
张浩也激动得满脸通红:“后……后台通行证!太牛了!”
王双龙紧紧攥着那两张带着赵教授体温的工作证,冰凉的塑料卡片此刻却仿佛有千斤重。开开眼?听听人家怎么“说话”?看看“雷声”的动静?赵教授的点拨和这份突如其来的礼物,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
他不再犹豫,重新拿起二胡。这一次,他没有翻开任何一本谱子。他闭上眼,感受着琴杆熟悉的触感,感受着胸腔里翻腾的两种情绪——一种是《赛马》赋予他的、想要挣脱一切束缚的狂野冲劲,一种是《二泉》带来的、在低谷中也要昂起头的沉郁力量。
弓子缓缓搭上琴弦。没有固定的旋律,只有一种纯粹的情绪流淌。他想象着自己站在旷野上,头顶是翻滚的乌云,酝酿着雷霆(《赛马》的骨架律动隐隐在心底响起),脚下是泥泞的土地,冰冷的雨水开始落下(《二泉》引子那种下沉的韧劲儿在指尖凝聚)。
弓子动了。
不再是生硬的模仿,而是发自内心的诉说。
低沉、缓慢、带着砂砾感的引子缓缓铺开,如同冰冷的雨滴砸在泥土上。但在这沉郁的底色中,弓速和力度的细微变化,隐隐透着一股不肯被雨水浇灭的灼热,一丝等待爆发的焦躁(《赛马》的冲劲在压抑中酝酿)。
接着,弓速陡然加快!不再是《赛马》原曲那种纯粹的欢快奔腾,而是带着一种在雨中挣扎前行的力量感!音符快速跳跃,揉弦不再是单纯的悲怆,而是融合了不屈的韧性和野性的嘶鸣(《赛马》的快速跳弓技巧被赋予了《二泉》的情感内核)!琴特有的“硬”和“亮”,在这种情感的驱动下,不再显得突兀,反而化成了一种穿透雨幕的、带着金属质感的锐利锋芒!
“呜哩哩——咴——锵!”
一段即兴的、融合了两种情绪精髓的旋律,从琴筒中喷涌而出!它既不是《赛马》,也不是《二泉》,它带着悲怆的底色,却燃烧着不屈的火焰!它拥有狂野的力量,却扎根于沉郁的土壤!
声音在狭小的宿舍里回荡,带着一种原始而粗糙的生命力。
赵大壮和张浩都安静了下来,眼神里充满了惊讶。这声音……虽然还很稚嫩,不够流畅,但那股子劲儿,那股子只属于王双龙的、混杂着雷声与雨声的劲儿,让他们感到陌生又震撼!
王双龙没有停下。汗水顺着他的鬓角滑落,滴在琴筒上。他完全沉浸在这种全新的表达里,手指在琴弦上翻飞,弓子在琴弦上舞蹈。失败带来的烦躁和自我怀疑被彻底冲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违的、纯粹的、探索和表达的快乐!
他找到了!
不是完美的融合方案,而是属于他自己的声音的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