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叔,阿牛的腿伤,赵强派了人去码头堵大夫吧?”王丽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却精准地戳破了他的伪装,“他说给二十两银子,可您儿子的药钱,早够三十两了。”
钱掌柜猛地抬头。
他前日去药铺抓药,账房说“赵爷己经结过了”,当时只当是赵强守信,如今想来——赵强哪是要帮他,分明是算准了他会为儿子妥协,连药钱都卡得死死的。
“苏爷,我赵家绝没有卖黑心粮的打算。”王丽转向苏老板,“这事儿是有人从中作梗,您若信我,给我三日时间,定给您个交代。”她从腕间褪下翡翠镯子,“这是我陪嫁的,权当押给您。”
苏老板盯着那镯子,水头足得能照见人影。
他沉吟片刻,“好,我信你一回。
但三日后要是没说法...“
“您拿这镯子去当铺,当票算我的。”
苏老板走后,赵母黑着脸摔门回了内室。
族老们三三两两散去,赵大海追着王丽到廊下:“丽娘,你怎么知道钱叔...”
“我让人查了码头的运货记录。”王丽摸出块帕子擦手,帕子上绣着并蒂莲,“赵强要对付我,总得找个抓手。
钱叔在米行二十年,最清楚哪里能动手脚。“她望着庭院里的老槐树,树影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可他没想到,钱叔心里还装着赵家。“
当夜,钱掌柜摸黑进了西跨院。
王丽正坐在灯前拨算盘,听见脚步声头也不抬:“钱叔,阿牛的腿,我让人请了城南的孙大夫,明儿个就来瞧。”
钱掌柜“扑通”跪下:“少奶奶,我对不住赵家,是赵强拿阿牛威胁我...”
“我知道。”王丽放下算盘,“赵强让你掺陈米,还让你跟城南的福顺商号走账吧?”她抽出一张纸推过去,“这是福顺商号的底单,他们半年前就欠了赵强五百两,拿掺假的米抵账。”
钱掌柜的手颤抖着摸过那张纸。
福顺的掌柜他见过,上个月还来米行说要合作,当时只当是正常生意,如今看来全是算计。
“钱叔,赵强要的不是毁了米行。”王丽往前倾了倾身子,“他要的是老太太对我失望,要族里人说我无能,到时候他再站出来‘力挽狂澜’,名正言顺接手家主之位。”她盯着钱掌柜的眼睛,“可您觉得,他当上家主后,会留着知道他秘密的人么?”
钱掌柜打了个寒颤。
赵强的手段他早有耳闻——前几年族里的西叔撞破赵强私吞田租,第二天就“失足”掉进了护城河里。
“少奶奶,我该怎么做?”
三日后的家族会议上,正厅的檀香烧得正浓。
赵母端坐在主位,赵强站在右侧,脸上挂着关切的笑:“老太太,苏记的事儿我己经让人去说和了,大不了赔点银子,咱们赵家的声誉...”
“住口!”钱掌柜猛地站起来,声音里带着哭腔,“赵强,你指使我往苏记的米里掺陈米,还让福顺商号做假账,这些你敢认么?”
厅里霎时静得能听见烛芯爆响。
赵强的脸“刷”地白了:“钱叔,你疯了?”
“我没疯!”钱掌柜从怀里掏出一叠账册,“这是福顺商号的往来单据,这是米仓的出库记录,上头都有你的私印!”他转向赵母,“老太太,我在赵家二十年,从没做过亏心事,是赵强拿阿牛的命逼我...”
王丽走上前,将一沓盖着官府大印的文书递给赵母:“这是我让王家的人查的,福顺商号的东家,是赵强的表舅。
他们合伙压低米价,再把陈米掺进新米里卖高价,赚的银子都进了私账。“
赵母的手攥着文书首抖。
她望着赵强,仿佛第一次认清这个侄子的脸:“强儿,你...你怎么能...”
“老太太,这都是王丽的阴谋!”赵强急红了眼,“她想夺权,所以串通钱掌柜...”
“我串通?”王丽轻笑一声,“那你说说,昨日子时你在醉春楼见的人是谁?”她拿出张纸,“是城南的刘镖头吧?
他说你许了三百两,让他’教训‘苏老板。“
赵强的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话来。
族老们交头接耳,三婶拍着大腿骂:“好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咱们赵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把他关到祠堂去!”赵母拍案而起,“没有我的话,不许放出来!”
几个护院上前架住赵强,他挣扎着回头,目光像淬了毒的箭:“王丽,你等着!
我不会放过你的!“
王丽望着他被拖走的背影,指尖轻轻叩了叩桌沿。
院外的风卷着几片枯叶掠过窗棂,她突然想起前晚在街角瞥见的身影——赵强的贴身小厮阿福,正往城南方向跑,怀里揣着个用油纸包着的东西。
“大海,”王丽转头对丈夫笑了笑,“去查查最近有哪些外乡商队进了城。”
赵大海愣了愣,随即点头:“好,我这就去。”
夜色渐深,赵强被关进祠堂。
他盯着墙上赵家列祖列宗的牌位,突然笑出了声。
月光透过窗棂照在他脸上,映得那笑容说不出的阴鸷。
他摸出怀里的密信,信上只有三个字:“动手吧。”
而此时的王丽站在廊下,望着祠堂方向忽明忽暗的灯火,眉头微微蹙起。
她总觉得,赵强的反击不会这么简单。
风里似乎飘来一丝陌生的药香,像极了...迷香?
她正欲唤人,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马蹄声由远及近,在赵家门前停住,接着是重物坠地的闷响。
“少奶奶!”守夜的丫鬟跌跌撞撞跑过来,“门口...门口有具尸体,身上带着赵强的玉佩!”
王丽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快步走到门前,月光下,一具浑身是血的尸体倒在青石板上,腰间的羊脂玉佩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那是赵强从不离身的物件。
“这是...”丫鬟吓得首哆嗦,“是城南刘镖头的手下!”
王丽蹲下身,掀开尸体的衣襟。
心口处插着把短刀,刀柄上缠着根红绳——那是赵强房里丫鬟的发绳。
夜风卷着血腥味扑面而来,王丽望着祠堂的方向,突然明白赵强的“后手”是什么了。
她攥紧了袖口,指节发白。
这一次,赵强不仅要毁她的名声,还要...
“去请老太太。”王丽深吸一口气,“再让人把祠堂的门看好了。”
月光将她的影子拉得老长,像道屏障挡在赵家门前。
而在看不见的暗处,一双眼睛正从街角的阴影里望过来,手中的火折子“啪”地熄灭,只留下一缕青烟,缓缓飘向未知的远方。
月光在青石板上泼了层银霜,赵家门前的灯笼被夜风吹得摇晃,将尸体的影子扯得支离破碎。
王丽盯着那枚羊脂玉佩,指腹轻轻擦过上面“赵”字刻痕——这是赵强十五岁时老太太亲手赐的,说是要他牢记血脉,如今倒成了栽赃的工具。
“少奶奶,老太太来了。”丫鬟小桃的声音发颤。
赵母被两个丫鬟搀扶着,银簪上的珍珠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她扫了眼地上的尸体,又盯着王丽腰间的翡翠坠子:“这是怎么回事?”
“刘镖头的手下,身上带着堂兄的玉佩。”王丽弯腰将尸体衣襟掩好,“方才掀开看了,心口的刀缠的是春杏的发绳。”
春杏是赵强房里的二等丫鬟,上个月才因打碎茶盏被赵母罚跪过祠堂。
赵母的眉头倏地皱起,目光如刀扫过门房:“去把赵强叫来!”
门房领命而去,王丽却在赵母转身时悄悄拽了拽小桃的衣袖。
小桃会意,绕到偏院通知赵管家:“盯着祠堂,别让不相干的人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