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福的手攥紧了那张纸,指节发白:"公主信得过草民?"
"昨替卖炭翁付了五文钱,却推说那是他多找的。"夏初瑶笑了,"做生意,良心比手艺金贵。"
三日后,西市最东头的两间铺子挂起了"彩烛坊"的鎏金招牌。
陈福天没亮就带着两个伙计在门前支起案几,摆上刚出模的彩烛——月白色的凝着茉莉香,胭脂色的浸着玫瑰露,最妙的是黛青色那支,燃起来竟有松涛般的清冽。
"哟,这蜡烛倒新鲜。"第一个顾客是吏部侍郎家的二夫人,她捏着帕子凑近些,"颜色这么亮堂,该不会掺了什么杂料?"
"夫人请看。"夏初瑶着了件湖蓝衫子立在柜台后,示意小翠点燃一支月白烛。
烛芯腾起细弱的火苗,蜡油顺着烛身缓缓流下,却不似普通蜡烛那般滴得满案都是。
更奇的是,那香气若有若无,像春夜风吹过茉莉丛。
二夫人的丫鬟先红了脸:"夫人,这味儿比咱们院里的香粉还淡,熏被子正好。"
"买十支!"二夫人当场掏了银锭,"给我装锦盒,要送我那在江南的表妹。"
日头过午,彩烛坊的门槛己被踩低了三分。
陈福擦着额头的汗,看着账册上的数字首犯晕——往常他摆地摊一月赚五两,今日半日便进了三十两。"公主真是神人。"他捧着最后一支黛青烛,"方才那刘大人家的管事说要订百支,说是给老夫人寿宴用。"
夏初瑶正低头算成本,闻言抬眼:"让他交三成定金,月底交货。"她指尖敲了敲算盘,"陈掌柜,明日让伙计去染坊订染布,要把彩烛的图样印在包装纸上。"
"这...这还要包装?"陈福有些发懵。
"贵人收礼,讲究的是体面。"夏初瑶想起现代的礼盒包装,"锦缎太俗,用素白棉纸,西角印上彩烛坊的云纹logo,再系根朱红丝绳——"她忽然顿住,目光透过窗棂落在街角。
两个穿短打的汉子正往彩烛坊门前泼脏水,其中一个扯着嗓子喊:"大家别看!
这蜡烛掺了朱砂,烧起来有毒!"
"放屁!"陈福抄起扫帚就要冲出去,被夏初瑶一把拦住。
她望着那两人腰间的墨竹纹玉佩——西市最大的蜡烛行"松月楼"的标记,老板姓张,最恨别人抢他生意。
"小翠,去请王捕头。"她声音不大,却带着股子冷劲,"就说彩烛坊遭人诬陷,劳他来验验蜡烛。"又转头对围过来的顾客笑,"各位若信得过我,不妨留步。
若是蜡烛真有毒,我赔十倍银钱;若是没毒..."她目光扫过那两个汉子,"便请官府替我讨个公道。"
王捕头来得极快。
他娘子上月咳血,是夏初瑶用现代的川贝枇杷膏救的,此刻正捧着蜡烛凑到鼻端:"这味儿清得很,哪来的毒?"他挥挥手,"把这俩泼皮带回衙门!"
"夏姑娘,对不住啊。"张老板挤开人群,堆着笑作揖,"这俩是我新雇的伙计,脑子笨,学舌都学错了。"他偷眼瞧夏初瑶,见她垂眸拨弄算盘,只当是要闹大,忙从怀里掏银锭,"这点银子权当赔礼,往后彩烛坊的生意,张某绝不敢再搅和。"
夏初瑶这才抬眼,指尖点了点他腰间的玉佩:"张老板的松月楼,不如改卖粗烛?"她语气轻得像片云,"贵人要雅物,百姓要实惠,各做各的生意,不好么?"
张老板的汗刷地下来了——这姑娘不仅懂生意,还懂人心。
他连说"是是",拽着两个泼皮逃也似的走了。
暮色渐浓时,彩烛坊关了门。
陈福数着银钱首搓手:"公主,照这样下去,半年就能在各州开分坊了!"
夏初瑶却望着案头那封刚收到的密信,眉峰微蹙。
信是用朱砂写的,只一句:"慕容公子问,彩烛坊的火,能烧到几时?"
窗外,晚风掀起半幅窗纱。
她指尖抚过信纸上的朱砂痕,忽然想起前几日御书房的传闻——慕容轩近日总陪在皇帝身边,看的正是各州商路的舆图。
"小翠。"她将信折起收进妆匣,"明日起,铺子里的账要记两本。
明账给陈掌柜看,暗账..."她望着窗外渐起的暮色,"我自己收着。"
远处,松月楼的灯笼晃了晃,灭了。
而彩烛坊的烛火,正透过窗纸,在青石板路上投下一片暖黄的光。
彩烛坊的铜铃在晨风中轻响时,夏初瑶正对着新到的蜜蜡试样皱眉。
蜜蜡颜色偏深,烧起来烟重,她正想着该如何调配松脂中和,就听前堂传来陈掌柜的声音:“这姑娘手巧得很,前日在绣坊帮着穿珠花,半柱香能穿三朵并蒂莲。”
她抬眼时,正见个穿月白衫子的女子被陈掌柜引着进来。
女子生得清瘦,眉尾微微上挑,见了夏初瑶便福身:“民女阿竹,见过姑娘。”
夏初瑶放下蜜蜡,目光扫过女子的手——指节略粗,虎口有薄茧,倒像是常拿针线的。
可她注意到,女子福身时,袖中滑出半片绢帕角,绣着金线缠枝莲,针脚细密得紧,不似普通绣娘能用的料子。
“陈叔觉得合适便留下吧。”她垂眸翻账册,余光却瞥见阿竹在转身时,飞快扫了眼案头摊开的《烛谱》——那上面记着彩烛坊新研的香薰烛配方。
第二日卯时三刻,夏初瑶躲在账房后的隔扇后。
阿竹端着茶盘经过,说是给陈掌柜送早茶,却在账房门口顿了顿,指尖轻轻叩了叩门框——那是暗号?
她记得前日里,铺子里的学徒说看见阿竹在街角和个穿青布短打的汉子说了两句话。
“公主,阿竹往仓库去了。”小翠从后巷绕回来,鬓角沾着晨露,“她说是要取新到的棉线,可我瞅着,她在放蜜蜡的木架前站了足有半柱香。”
夏初瑶捏着茶盏的手紧了紧。
彩烛坊的蜜蜡是从南海商船运来的,每批成色不同,调配比例是核心机密。
她望向窗外,阿竹正捧着棉线出来,鬓边那朵绒花歪了些,像是刚才踮脚时碰的。
第三日午后,夏初瑶在柜台后拨算盘,眼见阿竹帮着绣娘整理烛台。
有个穿湖蓝裙的小娘子来买喜烛,阿竹笑着推荐:“我们下月要出并蒂莲样式,用的是新调的蜜蜡,烧起来有桂花香。”那小娘子眼睛一亮,当场交了定金。
夏初瑶垂眸记账,笔尖在“并蒂莲”三个字下重重画了道。
昨日她才让陈掌柜在阿竹能听见的地方“抱怨”:“公主非说要推并蒂莲,可这蜜蜡得再加两成松脂,不然烧不透。”此刻阿竹转述时,偏偏漏了松脂的事——看来慕容轩要的,是彩烛坊新品的成本核算。
“小翠,去把后巷的王婶请来。”她低声道,“就说我要订二十个泥封的木匣,刻上‘密’字。”
三日后的深夜,彩烛坊的账房点着暗灯。
夏初瑶翻开新记的明账,上面密密麻麻记着“并蒂莲用蜜蜡百斤,单价五钱”,而暗账里夹着张纸条:“松脂需加三成,实际成本七钱。”她将明账锁进刻着“密”字的木匣,故意留了道缝隙。
第二日晌午,阿竹端着酸梅汤进来时,夏初瑶正和陈掌柜争执:“陈叔,这木匣锁不紧,万一被人偷了账册可怎么好?”陈掌柜拍着胸脯:“我夜里亲自守着,定不让人碰!”阿竹垂眼倒茶,茶盏碰在案上发出轻响。
是夜,夏初瑶缩在账房梁上的暗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