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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内烛火如昼，棠梨攥着青铜酒壶缩在廊柱阴影里，素白襦裙洗得发白，裙角还沾着晨起洒扫时的露水。
身旁的小宫女阿桃拽了拽她的衣袖，声音带着颤抖：
"姐姐，太子妃的凤冠比咱们上个月见过的贡品还耀眼。"
棠梨望着丹陛上缓缓走来的新人，谢明姝的九翚西凤霞帔缀满东珠，金丝绣的百子千孙图在烛光下流淌出碎金般的光，与自己发间褪色的银簪形成刺目的反差。
"别盯着看！"
管事嬷嬷的戒尺突然挥来，阿桃慌忙低头，棠梨却看见萧承瑾玄衣纁裳上的日月纹在烛光下流转。
她想起昨夜在尚宫局，阿桃捧着嫁衣边角料叹气：
"这金线绣的牡丹，怕是能换咱们半年的月钱。"
当时她只是默默缝补袖口，针脚歪歪扭扭，倒像极了此刻自己凌乱的心跳。
"添酒！"
随着一声呵斥，棠梨与阿桃捧着酒壶混入人群。
经过御史台席位时，阿桃的粗布鞋突然打滑，棠梨眼疾手快扶住她，却不慎让酒液溅在官员的锦袍上。
"不长眼的贱婢！"
怒骂声响起时，另一名宫女春杏冲过来挡在她们身前，
"大人息怒，这就为您换盏新酒！"
春杏转身时朝棠梨使了个眼色，她脖颈上还留着前日被嬷嬷责打的红痕。
当新人行至皇帝御前，谢明姝的盖头下传来温柔的声音：
"谢父皇恩典。"
而春杏却在身后冷笑：
"不过是靠着娘家的权势。"
话音未落，管事嬷嬷的巴掌己重重落下，春杏咬着唇不再言语，棠梨却看见她悄悄攥紧了袖中替自己藏着的棠梨花。
棠梨正忙着给在坐的各位大臣添酒，阿桃突然凑到她的耳边，悄悄的说：
"姐姐，太子看过来了。"
她死死盯着青砖缝里的烛泪，不敢抬头。
酒过三巡，棠梨蹲在角落擦拭洒出的酒水。
阿桃蹲到她身边，从怀中掏出半块点心：
"姐姐快吃，这是我偷偷留的。"
远处传来萧承瑾与谢明姝交杯的礼乐声，春杏突然低声说：
"明日御花园的棠梨该谢了。"
棠梨捏着点心的手微微发抖，泪水砸在衣襟，洇出深色的痕迹。
殿外秋风骤起，卷着几片棠梨花瓣掠过丹陛，却始终落不到她的裙边。
……
东宫寝殿的铜鹤香炉吐着龙涎香，三十六盏长明灯将鲛绡帐染成醉人的绯色。
萧承瑾扶着谢明姝跨过门槛时，她的凤冠流苏扫过他手背，带着合欢酒气的温热呼吸透过红盖头传来。
鎏金喜烛突然爆出灯花，照亮满地撒着的红枣、桂圆与花生。
"殿下的手在抖。"
谢明姝的声音裹着蜜意，绣着并蒂莲的广袖轻轻蹭过他的掌心。
萧承瑾喉结滚动，指尖触到盖头边缘的金丝，想起白日里棠梨缩在廊柱下的素白身影。
合欢酒在腹中翻涌，烧得他眼眶发红，却还是缓缓掀开红绸。
珍珠缀成的流苏倾泻而下，谢明姝的面容在烛光中浮现。
黛眉如画，眼尾的胭脂晕开两抹醉意，朱唇微张时露出贝齿：
"终于等到这刻了。"
她抬手勾住他的玉带，东珠镯子撞出细碎声响，
"合卺酒里的藏红花，殿下可尝出滋味？"
话音未落，她己主动攀住他的脖颈，东珠镯子撞出清脆声响。
萧承瑾下意识想推开她，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加上合欢酒作祟，烧的他眼眶通红。
萧承瑾扣住她腰间的手骤然收紧，玄色衣料蹭过她嫁衣上的金线，发出沙沙细响。
谢明姝顺势倒向绣榻，凤冠点翠凤凰扫落案上的交杯盏，鎏金匏瓜滚落在地，溅起几星酒水。
"明日晨起，可要记得给父皇请安。"
她在他耳畔轻笑，温热的呼吸扫过泛红的耳垂。
萧承瑾扯松她腰间的金丝绦，却在触及她锁骨时顿住——那里有道淡红的印记，与那日棠梨打翻墨盒，墨汁溅在她裙子上的痕迹竟有些相似。
那日也是合欢酒，与今日相同。
不同的是那日是被动的，今日是主动的。
不同的还是那日虽然是被动却没有那么难以接受，今日虽说是主动却有些不情愿。
谢明姝察觉到他的分神，指尖勾住他的下颌，将他的目光重新拉回自己眼底流转的情潮：
"殿下在想什么？"
她主动覆上他的唇，龙涎香混着合欢酒气涌入鼻间，绣着百子千孙图的裙摆如水波般散开，露出月白色中衣的绣边。
殿外秋风卷起半片棠梨花瓣，却在触及窗棂时被暖意烘成碎屑。
当萧承瑾压下最后一丝清明，谢明姝己将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嫁衣上的金线牡丹硌得掌心发疼：
"今夜，我们才是真正的夫妻。"
烛火突然爆起灯花，将两人纠缠的影子投在鲛绡帐上，渐渐与满地撒着的红枣、桂圆融成一片朦胧的绯色。
……
棠梨攥着空酒壶踉跄踏进尚宫局时，春杏正蹲在门槛旁收拾散落的棠梨花。
月光透过雕花窗棂，将她鬓边新添的伤痕照得发白，看见棠梨失魂落魄的模样，春杏猛地起身，碰翻了脚边的竹篮：
“你可算回来了！”
阿桃从昏暗的角落扑过来，怀里还抱着半块油纸包着的点心：
“姐姐！我给你留了桂花糕！”
她伸手要拽棠梨的衣袖，却在触及对方冰凉的指尖时僵住，
“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春杏的目光扫过棠梨裙摆上的酒渍，还有发间歪斜的银簪。
她默默关上门，烛火将三人的影子投在斑驳的泥墙上。
“别问了。”
她按住阿桃欲言又止的嘴，从墙角摸出半壶米酒，
“喝口热的。”
“可是姐姐的脸色比纸还白……”
阿桃的声音带着哭腔，将点心硬塞进棠梨掌心，
“为什么婚宴结束不回来和我们一起吃……”
棠梨盯着手中碎成几块的桂花糕，糖霜簌簌落在素色裙摆上。
春杏递来的酒壶还带着体温，她仰头灌下一大口，辛辣的滋味呛得眼眶发红。
“阿桃，去睡吧。”
春杏突然按住棠梨颤抖的手，朝小宫女使了个眼色，
“明早还要当值。”
阿桃一步三回头地钻进里屋，木门吱呀关上的瞬间，春杏从怀中掏出块绣帕。
是她绣了一半的帕子，上面绣着几朵棠梨花，本来打算送给殿下的，但因为后来一系列的事情给耽误了。
浅粉色的绢子上还放着几朵枯萎的棠梨花。
“红绸盖头一掀，什么都变了。”
春杏的声音很轻，将绣帕塞进棠梨掌心，
“明日御花园的棠梨，该落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