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如轻纱般笼罩着东宫,寝殿内烛火摇曳,映得明黄帐幔泛着暖光。
萧承瑾端坐在紫檀木梳妆台前,铜镜中倒映着他身着玄色吉服的身影,金线绣就的龙纹在烛光下闪烁。
他抬手整理玉带,余光瞥见谢明姝正对着另一扇铜镜精心簪花。
谢明姝今日特意换上了谢府旧制的茜色襦裙,裙裾上绣着繁复的并蒂莲纹,金线在茜色绸缎上勾勒出细腻的轮廓。
她纤细的手指捏起一支珍珠步摇,将其轻轻插入发髻,珍珠垂落的光晕里,眉间点着新学的远山黛。
胭脂晕染的唇角勾起一抹浅笑,镜中的倒影美得如同画中仙。
"殿下可要尝尝皇后送来的玫瑰酥?"
谢明姝的声音带着几分娇嗔,她指尖捏起瓷盒里的点心,胭脂色蔻丹衬得酥皮愈发莹润,
"说是特意用了清晨带露的花瓣,香甜得很。"
萧承瑾并未回头,只是淡淡应了一声,继续专注地整理着衣襟。
他伸手取过一旁的玄色披风,冕旒扫过谢明姝鬓边的流苏,语气平静道:
"时辰到了,莫要让岳父久等。"
说罢,便率先迈出寝殿。
谢明姝望着萧承瑾离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她轻轻放下手中的点心,对着铜镜又补了补妆容,这才提着裙摆跟了出去。
东宫门外,仪仗早己整齐排列。
侍卫们身着银甲,手持长枪,在晨雾中肃立如松。
萧承瑾登上装饰华丽的马车,谢明姝在侍女的搀扶下,莲步轻移,优雅地坐入车内。
随着一声清脆的鞭响,马车缓缓启动,碾过青石板路,朝着谢府方向驶去。
马车行驶在京城的街道上,车帘半卷处,谢明姝望着街边小贩叫卖的糖画,突然轻笑出声:
"记得小时候,父亲带我逛庙会,我非要缠着买只糖画的凤凰。"
她用帕子掩住嘴角,眼神中带着追忆,
"结果在路上没忍住吃了起来,到家一看,凤凰头没了,首接给我急哭了。"
说完还不自觉的笑了起来。
晨雾还没有散去,谢府朱门前的青铜狮首凝着霜露。
萧承瑾扶着鎏金车辕下车,玄色冕旒扫过谢明姝茜色裙裾上的并蒂莲纹,余光瞥见门廊下老管家袖中若隐若现的密折角。
"殿下凤驾亲临,寒舍蓬荜生辉。"
谢丞相早己率领府中众人在门前恭候,见太子到来,立刻整冠行礼,朝服玉带撞出清响
萧承瑾注意到他拇指内侧新结的墨渍——昨夜定是连夜书写密奏。
谢明姝莲步轻移,鬓边翡翠簪子晃过父亲的眼,走到萧承瑾的身边,自然的挽起了他的胳膊。
正厅檀木案上,新茶蒸腾的雾气模糊了"国泰民安"匾额。
谢丞相双手捧起青瓷盏:
"太子殿下大婚初成,朝局气象一新,实乃社稷之福。
老臣日夜祈愿,盼殿下与太子妃琴瑟和鸣,共治天下。"
他的话语中满是恭维,却又暗含对萧承瑾执政的关注。"
萧承瑾指尖着手上的扳指,突然轻笑:
"听闻吏部近日举荐的新人,皆是谢大人门生?"
谢明姝正在分切玫瑰酥的手骤然停顿,胭脂色蔻丹在白玉碟上划出红痕。
谢丞相喉结滚动:
"唯才是举,此乃臣子本分。"
话音未落,檐角铜铃突然乱响,萧承瑾目光如电扫向窗外——三名暗卫的玄色衣角,正消失在游廊尽头。
萧承瑾微微颔首,神色淡然,接过侍从递来的茶盏轻抿一口,茶汤的热气模糊了他眼底的锋芒:
"听闻谢大人近日与户部往来频繁,议事到深夜。可是有新政要推行?本太子倒想听听,谢大人胸中韬略。"
他注视着谢丞相的眼睛,试图从对方细微的表情变化中捕捉到破绽。
谢丞相抚须而笑,脸上的皱纹里仿佛都藏着深意,语气从容不迫:
"不过是些钱粮核算的琐事,理清账目,查漏补缺罢了,岂敢劳殿下挂怀。倒是礼部拟定的春祭仪程,关乎国本,还需殿下过目指正。老臣虽尽心,但总怕有所疏漏。"
他巧妙地将话题引向无关紧要之事,避开了萧承瑾的锋芒。
谢明姝一首安静地站在一旁,此时适时上前,莲步轻移,鬓边的珍珠步摇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父亲总说政务繁忙,每日天不亮就出门,夜深了才回来,都没空陪母亲说说话。"
她嗔怪的语气中带着娇俏,
"今日殿下难得来,正好让父亲放下那些烦心事,放松放松。"
看似是在撒娇抱怨,实则不动声色地打断了两人愈发尖锐的对话。
萧承瑾转眸看向谢明姝,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夫人孝心可嘉。只是本殿听闻,谢府与边疆将领书信不断,来往密切。不知是何要事?边疆安稳,可容不得半点疏忽。"
这句话如同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激起千层浪。
谢丞相面色不改,依旧保持着得体的微笑,语气却更加沉稳:
"不过是些旧部问候,叙叙往日情谊,不值一提。殿下日理万机,操心着天下大事,当以龙体为重,莫要为这些小事分神。边疆之事,自有得力将领驻守,老臣也会时刻关注。"
他的回答滴水不漏,将话题轻轻带过。
谈话间,侍从奉上精致的茶点。萧承瑾拿起一块玫瑰酥,放在手中端详,漫不经心地说:
"这酥皮的手艺,倒让本殿想起了西市的点心铺子。听说谢大人的远房侄儿在那里有不少生意,经营得有声有色。商贾之道,倒也值得研究。"
看似是在闲聊家常,实则话中有话。
谢丞相笑着摆摆手,神态轻松:
"年轻人想做点营生,历练历练,老夫不过稍加指点。比起殿下的宏图伟业,实在微不足道。不过是让他们自食其力,别荒废了光阴。"
他巧妙地将话题引向对晚辈的教导,再次避开了萧承瑾的试探。
窗外的阳光渐渐西斜,将厅内的人影拉长。
谈话仍在继续,从诗词歌赋到天文历法,从民生琐事到朝堂典故,双方你来我往,言辞间尽是机锋,却又点到为止。
谢明姝偶尔插科打诨,或是赞美萧承瑾的见解,或是调侃父亲的固执,看似在调和气氛,实则在关键时刻转移话题,化解潜在的危机。
中午吃过饭后,萧承瑾就起身告辞。
谢丞相亲自送至府门,满脸笑意:"盼殿下常来,老臣还有许多治国方略,想与殿下细细探讨。
殿下英明神武,老臣定能从殿下处学到不少。"
萧承瑾微笑回应:
"定不负岳父美意。日后还需岳父多多辅佐,共保江山稳固。"
登上马车的那一刻,他回望谢府巍峨的门庭,飞檐斗拱在暮色中显得庄严肃穆。
他心中明白,这场归宁宴上的言语交锋,不过是冰山一角。
双方都在试探,却又都未露出真正的底牌,所有的心思和谋划,都隐藏在看似平常的对话之中,如同暗潮涌动,不知何时会掀起惊涛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