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帷惊棠:太子的小教习

第五十三章 朱墙锁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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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宫帷惊棠:太子的小教习
作者:
修弦者
本章字数:
4308
更新时间:
2025-05-20

养心殿内的龙涎香混着浓重的药味,十二扇描金屏风将病榻围作孤岛。

皇帝半倚在金丝楠木榻上,枯槁的手指无意识着榻边青玉镇纸——那是太子监国那日,亲手呈上来的物件。

"陛下,再喝点药吧。"

皇后的声音裹着晨雾般的温柔,鎏金药碗里的汤药还冒着热气。

她坐在床榻上,鬓边珍珠随着动作轻颤,却掩不住眼角细密的纹路。

这些年,她看着曾经英武的帝王被病痛蚕食,看着太子从青涩少年成长为执掌朝纲的储君,每一道皱纹里都刻着岁月的沧桑。

"你鬓边的银丝...比去年又多了些。"

皇帝艰难地转头,目光落在皇后染霜的鬓角:

“这么多年辛苦你了,你本来不用承受这么多,是朕对不起你。”

他的声音沙哑如朽木,抬手想要触碰,却在半空无力垂下。

记忆突然翻涌,十几年前椒房殿的红烛下,她凤冠霞帔的模样恍若昨日,时间不长,他们却老了这么多。

皇后将药碗递到唇边轻轻吹凉:

"陛下总记挂这些。"

她想起这些年为平衡朝堂,皇帝不得不用雷霆手段敲打各方势力,连亲生儿子也难免被置于棋局之中。

那日太子得知谢明姝受罚,虽面色如常,却在深夜独自立于东宫廊下,望着养心殿方向许久未动。

"太子...可曾怨朕?"

皇帝突然抓住皇后的手腕,掌心的温度低得惊人。

他记得太子监国初期,因推行新政与朝臣争执,自己当着满朝文武斥责他年轻气盛。

那时太子眼中的不解与失落,让他至今想起仍觉刺痛。

皇后反握住那只嶙峋的手,将脸贴在他手背上:

"太子深知陛下苦心。"

她的声音带着哽咽,

"那日他送来的补药方子,是亲自翻遍医书所拟。他说...说要留着您看他如何荡平天下。"

皇帝阖上眼,两行清泪滑入鬓角:

"是朕对不住你们。"

喉间泛起腥甜,他强撑着坐起,从枕下摸出一卷泛黄的诏书,

"当年为稳固朝局,让你周旋于各方势力之间;又故意用谢家制衡太子,让他心生隔阂..."

诏书展开,上面密密麻麻写满批注,皆是这些年为太子铺路的筹谋。

皇后抚过那些力透纸背的字迹,想起无数个深夜,皇帝拖着病体批改奏折,反复推敲每一道政令。

她将头埋入皇帝颈间:

"陛下从未负过太子,亦从未负过这江山。"

窗外传来更声,己是未时了,远处东宫灯火依旧明亮,那是太子在为明日早朝做准备。

皇帝靠在皇后肩头,望着帐顶褪色的蟠龙纹:

"等太子真正独当一面...朕这副残躯,也算尽了本分。"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像是要融入这沉沉夜色。

皇后抱紧怀中的人,泪水滴落在皇帝的衣襟上,洇出深色痕迹。

黎明前的黑暗正浓,而新的日光,终将照亮这锦绣山河。

日头悬在中天,谢府照壁上的砖雕麒麟被晒得发烫。

谢崇山斜倚在书房的湘妃竹榻上,手中密信己被反复得边角发毛。

信笺上"太子妃戒尺二十、跪刑三时"的字迹刺得他眼眶发疼,案头青瓷笔洗里,未干的墨汁泛起细小涟漪,倒映着窗外摇晃的竹影。

"老爷,御史台王大人求见。"

管家的声音隔着雕花槅扇传来,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谢崇山猛地坐首身子,官服上的补子金线刮过竹榻边缘,发出细微的刺啦声。

他盯着墙上先帝御赐的"股肱之臣"匾额,鎏金大字在烈日下泛着冷光——二十年前获赐此匾时的荣光,此刻却像一副沉重的枷锁。

"回了。"

谢崇山将密信塞进紫檀木匣,铜锁扣"咔嗒"一声闭合,惊得梁上燕巢簌簌落尘。

他起身踱步到窗前,望着满院怒放的重瓣芍药——那些娇艳的花朵是明姝去年从宫中带回的御赐品种,此刻却在风中摇晃得近乎谄媚。

廊下青砖被晒得蒸腾起热浪,连往日清脆的鸟啼都变得萎靡。

脚步声由远及近,次子谢明远匆匆跨入书房,蟒纹箭袖还沾着未拭去的汗渍:

"父亲!太子今日早朝又驳回了漕运提案,分明是..."

话音戛然而止,他望着父亲阴沉如铁的面色,喉间发紧。

谢崇山抬手止住他的话,指节重重叩在檀木案上,震得笔架上的狼毫剧烈颤动。

"去把前院的迎客松修剪一番。"

谢崇山突然开口,目光落在院中那株百年古松上,虬曲的枝桠正倔强地伸向宫墙方向,

"还有,让账房把这月的善款再拨出三成。"

他转身从书架取下《贞观政要》,泛黄的书页在指尖翻飞,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书页间夹着的先帝朱批残笺滑落,"社稷之柱"西个朱砂字刺痛双眼。

管家捧着茶盏的手微微发抖:

"老爷,太子妃受罚的事己经传开了,不少人准备借机弹劾我们。"

滚烫的茶汤溅在紫檀木案上,氤氲的热气模糊了案头未写完的奏章。

谢崇山望着茶汤在宣纸上晕开的深色痕迹,忽然想起明姝幼时在祠堂罚跪的模样——那时她不过是打翻了一盏茶,如今却要承受整个家族的重量。

"传我的话,即日起谢府闭门谢客。"

谢崇山将茶盏重重搁下,釉面裂开的细纹里积满茶垢,

"让明远把吏部那几个门生的折子都压一压,莫要再递。"

他走到窗前,望着西南方隐约可见的宫阙飞檐,那里飘来若有若无的钟鼓声。

日影渐渐西斜,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忠勤体国"匾额上,仿佛一道割裂的伤口。

庭院深处传来修剪枝叶的声响,老园丁的斧头一下下砍在枯枝上,发出“咔咔”的声响。

谢崇山摸着腰间的玉带銙,冰凉的触感让他清醒——这一局,若贸然反击,正中了对方"逼其失态"的算计。

唯有如深潭沉璧,静待暗流涌动,方能在这不见硝烟的战场上,赢得最后的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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