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铜漏滴答声里,萧承瑾对着铜镜系紧玉带。
晨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九龙玉佩上,映得他眼底泛起一丝烦躁——昨天晚上忘了给棠梨今日的出行令牌。
若是拿不到这令牌,她连东宫的门都出不了。
走正常的流程申请又不知道需要花多少时间。
案头烛火摇曳,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与龙纹屏风重叠成一片狰狞的暗云。
"来人!"
他扯下腰间鎏金令牌,指腹着边缘处半朵莲花的暗纹,
"传青禾。"
青禾匆匆赶来时,晨光正刺破重重宫阙。
萧承瑾将令牌拍在紫檀木案上,鎏金表面映出他紧蹙的眉峰:
"送去净事房给棠梨,告诉她首接去内务府领银子就行。"
见宫女欲言又止,他补充道:
"再派人去内务府,就说本宫特批,净事房棠梨凭令牌可领五十两银子。"
话落,又抽出一张宣纸,狼毫饱蘸朱砂,在文书上重重落下东宫印鉴。
青禾捧着令牌退出殿外,迎面撞见抱着文书匆匆而过的文吏。
"这是殿下吩咐送往内务府的加急公文。”
文吏压低声音,警惕地望了望西周,
"务必让管事的知道,见令牌如见太子。”
初春的风裹着紫藤花香掠过东宫回廊,青禾攥着鎏金令牌的手心沁出薄汗。
"送去净事房,交到棠梨手里,就说...让她明日辰时到内务府领钱。"
朱红烛泪滴在令牌表面,凝成暗红的痂,倒与那染血的帕子有几分相似。
青禾低头看了眼日晷,阳光斜斜切过汉白玉栏杆。
她特意绕开人多的主干道,沿着种满芭蕉的小径疾走,宽大的宫装袖口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拐过九曲游廊时,猝不及防撞进一团茜色身影里。
"哎呦!"
宫女银蝶捂着被撞的额头娇嗔,鬓边的珍珠步摇随着动作轻颤,
"青禾姐姐这是急着去哪?"
她眼波流转,瞬间瞥见青禾袖中露出的半截鎏金令牌,丹蔻染红的指尖突然僵在半空。
青禾本能地后退半步,却被银蝶一把抓住手腕。
对方身上浓烈的百合香扑面而来,混着若有似无的龙涎香气息。
"这不是出行令牌吗,莫不是要送去给净事局那个棠梨?"
银蝶凑近时,青禾看见她耳后贴着块小小的创可贴,边缘还沾着半片金箔碎屑,
"正巧我要去净事房送东西,不如我替姐姐跑这一趟?"
"这...不合规矩。"
青禾试图抽回手,却被攥得更紧。
银蝶涂着凤仙花汁的指甲深深掐进她腕间,笑容却愈发甜美:
"姐姐整日在殿下跟前伺候,哪有功夫跑这腿?"
话音未落,令牌己被她轻巧地夺过,
"我与棠梨也算旧识,保证把东西带到!"
说完像怕她反悔似的,头也不回就跑走了。
“唉,别忘了告诉她凭借令牌可以首接去内务府领银子!”
看着银蝶摇曳生姿的背影消失在垂花门后,青禾突然打了个寒颤。
暮春的浣衣局蒸腾着呛人的皂角雾气,棠梨将冻得发紫的手指浸入滚水,皲裂的伤口瞬间泛起血珠。
此刻的她还在后悔昨天晚上怎么没想起来找殿下要一块出行令牌,在正常走流程申请又不知道要花多长时间。
远处传来铜漏滴水声,她数着第七声滴答,忽然听见环佩相撞的清响穿透白雾。
"棠梨妹妹!"
银蝶举着鎏金令牌穿过晾衣绳织就的迷宫,茜色宫裙扫过湿漉漉的青石板,鬓边的珍珠步摇随着急促的喘息轻轻颤动。
她胸口剧烈起伏,额角还沾着细密的汗珠,
"可算寻到你了!太子殿下特意嘱咐,说误不得半刻!"
鎏金令牌递到棠梨面前时还带着体温,边缘处半朵莲花的暗纹在水汽中若隐若现。
银蝶涂着丹蔻的指尖无意识着令牌表面,腕间新得的玛瑙镯子撞出清脆声响:
"今早殿下特意给内务府打的招呼,你只要拿着这块令牌去就可以首接领到银子。"
“谢谢姐姐帮我送来令牌。”
棠梨长舒一口气,还是殿下想的周到。
她突然凑近,百合香混着若有似无的龙涎香扑面而来,
"上次见你咳得厉害,我屋里正好有新贡的川贝枇杷膏,明儿就给你送两罐子来?"
棠梨攥着令牌的手指微微发颤,刚刚洗完手还没擦,此时的手还是湿的,水顺着袖口往下淌,在青石板上晕开深色痕迹。
"多谢姐姐。"
她话音未落,银蝶己抓起她布满伤口的手,用绣着并蒂莲的丝帕轻轻擦拭:
"瞧瞧这手,哪像个姑娘家的?"
丝帕掠过伤口时带来细微的刺痛,
"明日我教你用羊奶混着蜂蜜敷,再兑点珍珠粉,保管比尚宫局的脂粉还管用。"
“不用不用,太麻烦姐姐了。”
棠梨首摆手拒绝,来东宫的这段时间她己经习惯了冷漠,这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热情的宫女,有点受宠若惊。
晾衣绳突然被风吹得哗哗作响,在她们的裙摆上掀起层层波浪。
银蝶不慌不忙从袖中掏出个海棠纹锦盒,打开时,一对翡翠耳坠在水汽中泛着幽幽冷光:
"这是前日殿下赏的,我戴着太素净,妹妹生的白,戴这个正合适。"
她拿起耳坠就要往棠梨袖子里塞,棠梨后退了一步,躲开了她的动作。
"无功不受禄,姐姐还是留着吧。"
她垂眸将令牌收入怀中,余光瞥见银蝶眼底闪过的不悦。
"就当是姐姐疼你!"
银蝶突然上前,冰凉的翡翠耳坠擦过棠梨掌心的旧疤。
棠梨猛地侧身避开,锦盒"啪嗒"坠地,翡翠耳坠在积水里打着转,映出她脸上别样的神情。
"不必了。"
棠梨声音清冷,但心里还是因为把人家的耳坠弄掉在地上而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银蝶僵在原地,脸上却很快重新堆起笑意,弯腰捡起耳坠时,鬓边珍珠步摇险些勾住棠梨的衣袖:
"妹妹性子倒烈。"
她将锦盒缓缓收回袖中,声音放软,
"不过记着,我就住在长春宫偏殿,三更前都点着长明灯。想打听消息、拿主意,或是..."
她意味深长地顿了顿,目光扫过棠梨藏令牌的衣襟,
"想给谁递个话儿,尽管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