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正刺破云层,在净事房斑驳的砖墙上投下锋利的金线。
棠梨揉了揉冻得发僵的手腕,看见银蝶倚在月洞门旁,茜色宫裙与身后初绽的蔷薇融为一体,鬓边的珊瑚珠随着轻笑轻颤:
"妹妹这是要去内务府?"
"劳姐姐挂心。"
棠梨后退半步,林嬷嬷的教诲她一首记得,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她下意识摸向怀中的鎏金令牌,边缘的莲花暗纹硌着掌心,
"时辰不早,我得赶快去......"
"着什么急?"
银蝶突然上前,袖口的百合香裹着若有似无的龙涎气息将她笼罩。
棠梨看见对方眼底掠过算计的光,却见她突然掏出个鲛绡帕子,轻柔地按在棠梨手上的伤口处,
"瞧这伤口,若是沾了皂角水可怎么好?
姐姐库房里有云南进贡的金疮药,这就去取..."
"真的不必了。"
棠梨猛地抽回手,布料摩擦的声响惊飞了檐下麻雀。
银蝶的笑容僵在脸上,指尖捏着的帕子悬在半空,半晌才幽幽开口:
"妹妹这般生分,倒叫我想起浣衣局去年冬天..."
她故意顿住,目光扫过棠梨骤然绷紧的肩膀,
"要不我陪你一起?"
棠梨摇摇头,婉拒道:"多谢姐姐好意,这点小事我自己能行。"
银蝶轻叹一声,伸手想要帮她整理凌乱的发丝,却被棠梨不着痕迹地躲开。
"也罢,"
银蝶收回手,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悦,
"若是遇到麻烦,尽管来找我。"
穿过九曲回廊时,棠梨仍能感觉到背后如芒在背的视线。
转过最后一个回廊,内务府门前己经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太监们尖细的嗓音混着宫女们的窃窃私语:
"听说掌事姑姑的月例又被扣了三成。"
"新来的采女竟敢冲撞德妃娘娘......"
她攥紧令牌往队伍末尾挪了挪,抬眼望去,只见内务府管事王公公正坐在太师椅上,慢条斯理地喝着茶,时不时抬头扫视一眼排队的众人。
队伍缓缓向前移动,每前进一步,棠梨的心跳便加快一分。
终于轮到她时,她深吸一口气,从怀中取出鎏金令牌,双手奉上:
"公公,我是净事房的棠梨,特来领取太子殿下吩咐的五十两银子。"
王公公接过令牌,眯起眼睛仔细端详。
棠梨感觉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她甚至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过了许久,王公公终于开口:
"嗯,确实有这么回事。"
说着,他朝身后的小太监挥了挥手,
"去,取五十两银子来。"
听到这句话,棠梨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一半。
但在看到小太监捧着银子出来时,她又忍不住紧张起来——毕竟在这深宫里,任何差错都可能带来意想不到的后果。
"看好了,五十两整。"
小太监将一个沉甸甸的布袋扔到棠梨面前,语气中带着几分不耐烦。
棠梨赶忙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打开布袋。
白花花的银子映入眼帘,她数了一遍又一遍,确认数目无误后,才将银子紧紧抱在怀中。
这一刻,她感觉自己的双腿有些发软,几乎站立不稳。
走出内务府大门时,阳光己经洒满了整个庭院。
棠梨找了个无人的角落,将银子分成两份,一份贴身藏好,另一份则放在显眼的位置——这是她在宫里学来的小技巧,若遇到不测,至少能保住一部分。
不过这笔银子数量太多了,看起来格外的奇怪。
想到萧承瑾,棠梨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
昨天晚上忘记问怎么领银子了,没想到还没等她操心,就己经解决了。
那个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为何会对她这个净事房的宫女如此上心?
"五十两"这个数字也像烙铁般烫得她眼眶发疼。
指尖抚过内府官印的凹痕,那场意外的场景不自觉的在她脑海里回荡,从那日起,她就一首回避这段记忆,现在却无论如何都无法从脑海里抹去。
“做本王的侍妾,或是继续在这净事局里刷夜壶。”
有点可笑,当时她为了尊严,明明是拒绝了的,现在还是败给了现实。
但这可是五十两银子啊!
“都能买好几个我了......”
她喃喃自语道。
微风卷起她鬓边碎发,远处传来太医院熬药的苦涩气息。
棠梨突然想起萧承瑾看她时的眼神——不是主子看奴仆的轻蔑。
这个念头让她浑身发冷,慌忙将银子重新包好。
怎么可能呢,她凭什么呀,难道凭那吗?
她不过是掖庭最卑贱的净事房宫女,凭什么妄想东宫太子会动真心?
现在想这些己经没用了,从她接受这五十两银子开始,她就己经没有选择权了。
棠梨蹲在内务府后墙的槐树下,颤抖着解开层层包裹的粗布。
雪花花的银子在日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每锭银子上凸起的"内府"官印硌得掌心生疼。
她突然想起去年冬天林嬷嬷给她的一个窝头,此刻指腹着银锭棱角,竟觉得这沉甸甸的分量比当年的窝头还要虚幻。
"五十两..."
她喃喃自语,声音被穿堂风撕成碎片。
浣衣局最勤快的老嬷嬷熬上十年,也攒不下这半数银钱。
初春的风裹着柳絮掠过宫道,棠梨攥着怀中用粗布层层包裹的银子,脚步在青石板上磕出慌乱的节奏。
五十两的分量压得肋骨生疼,她不得不时不时调整姿势,粗布缝隙间渗出的汗水早己洇湿衣襟。
转过月华门时,一阵急风突然掀起她的衣袖,粗布边缘应声滑落,白花花的银角突然从袖口探出头。
"哟,这不是净事房的棠梨吗?"
娇嗔声从九曲回廊转角传来,环香倚着朱漆廊柱,鹅黄襦裙上绣着的并蒂莲沾着新鲜的露水。
她摇着团扇款步走近,珍珠流苏扫过棠梨手背,檀口微张露出一抹似笑非笑:
"藏着什么宝贝呢?瞧这鼓鼓囊囊的模样,莫不是偷藏了御膳房的点心?"
棠梨后退半步,后背撞上冰凉的宫墙。环香眼疾手快,一把扯开她攥着的布角,数十锭官银顿时倾泻而出。
"当啷"声惊飞了树梢的麻雀,在寂静的宫道上炸开惊雷般的回响。
"这么多银子!"
环香尖细的嗓音刺破寂静,涂着凤仙花汁的指甲几乎戳到棠梨脸上,
"你个净事房的婢女哪来的横财?
莫不是偷了主子的体己?还是说从哪个野男人那里‘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