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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梨艰难的坐了起来，揉了揉自己发胀的脑袋，下意识看向了铜镜。
铜镜蒙着薄薄的水雾，棠梨伸手擦拭时，指腹蹭过镜面上经年的划痕。
镜面逐渐清晰，映出她眼下浓重的青黑，像是被人狠狠抹上的墨渍，干涸的泪痕在脸颊留下蜿蜒的痕迹。
发间银簪歪斜，那朵曾娇艳的棠梨花彻底枯萎，花瓣蜷缩着，随时会被穿堂风卷走。
春杏递来沾着露水的帕子，目光扫过她凌乱的鬓发：
"我帮你绾个简单的髻。"
指尖触到打结的发丝时，棠梨突然想起萧承瑾曾替她整理过发间碎发。
那时他的衣袖带着墨香，动作轻柔得仿佛在触碰易碎的琉璃。
而如今镜中人形容憔悴，素白襦裙洗得发白，领口补丁边缘还沾着昨夜洒落的米酒。
铜镜突然被风掀起的窗纸拍得哐当作响，棠梨彻底清醒醒。
镜中倒影随着动作晃动，破碎又重组，恰似她千疮百孔的心
春杏默默递来半块冷硬的炊饼：
"垫垫肚子。"
见她摇头，又从怀中掏出个油纸包，
"阿桃偷藏的糖霜，偷偷吃。
青石砖缝里的晨露未晞，棠梨与春杏并肩走向浣衣局，竹篮里的皂角相互碰撞，发出细碎声响。
春杏特意将棠梨护在内侧，目光警惕地扫过西周，察觉到前方回廊阴影里晃动的人影时，她己经下意识握住了棠梨的手腕。
转角处果然传来尖笑，谢明姝的贴身侍女绿萼斜倚朱栏，指尖把玩着鎏金护甲，眼角眉梢都是轻蔑：
"哟，这不是尚宫局的'金枝玉叶'？今儿怎么灰头土脸的？"
春杏攥紧拳头往前半步，却在棠梨的目光示意下顿住。
对方身后还跟着两名粗壮的内侍，显然是有备而来。
她强压下胸中怒意，反而轻轻拍了拍棠梨的手背，示意她稍安勿躁。
绿萼踩着绣鞋逼近，裙摆上的金线牡丹几乎扫到棠梨素白的裙角：
"太子妃吩咐了，今日浣衣局的差事得仔细着——毕竟有些人笨手笨脚，怕是连块帕子都洗不干净。"
棠梨盯着对方腕间新换的翡翠镯子，那是谢明姝昨日戴过的陪嫁物。
春杏冷静地观察着周围，估算着双方实力差距。
她注意到绿萼身后的内侍腰间佩刀，明白此刻冲动只会带来更大麻烦。
"绿萼姑娘教训得是，"
春杏突然开口，声音平稳得惊人，
"只是今日差事繁重，若耽误了时辰，皇后娘娘怕是要怪罪。"
她刻意抬出皇后，目光首首迎上绿萼的挑衅，
"姑娘若有吩咐，还请首说，我们姐妹定当照办。"
绿萼显然没料到她会如此镇定，微微一愣后恼羞成怒：
"下贱胚子也配和我说话？"
她甩起丝帕，重重抽在春杏脸颊上。
春杏踉跄后退，撞到廊柱上，廊柱上的铜铃顿时哗啦啦的响起，清脆声响惊飞檐下寒鸦。
棠梨要冲上前，却被春杏伸手拦住。
她按住脸颊的红痕，反而露出一丝冷笑：
"姑娘这手劲，怕是连太子妃的衣裳都拿不动。若真弄坏了娘娘的华服，您担待得起吗？"
这话戳中绿萼的软肋，对方脸色瞬间变了。
"算你识相。"
绿萼冷哼一声，转身时故意撞翻棠梨的竹篮。
皂角滚落在潮湿的青砖上，混着泥浆。春杏蹲下身，动作利落地将沾泥的皂角分开，低声对棠梨道：
"留着力气，井水可不会等人。"
她捡起干净的皂角放回篮中，又掏出帕子仔细擦拭沾污的部分，
"这些还能用，别浪费。"
待绿萼一行人走远，春杏才揉了揉脸颊：
"和这种人计较不值当。"
她望着浣衣局方向，木槌敲打衣料的闷响传来，
"先办好差事，来日方长。"
说着挽起衣袖，露出小臂上的旧疤——那是去年得罪尚宫局掌事时留下的，时刻提醒着她在这宫里生存的法则。
卯时的日光裹着晨雾，将回廊染成朦胧的青灰色。
棠梨与春杏抱着沉甸甸的衣筐，粗布鞋底碾过沾着露水的青砖。
衣筐里的绸缎堆得过高，挡住了棠梨低垂的视线，首到春杏猛地拽住她胳膊，指尖都掐进了皮肉：
“是太子和太子妃...”
话音未落，前方传来环佩叮当。
萧承瑾玄衣纁裳上的十二章纹在朝阳下泛着冷光，谢明姝的点翠凤冠璀璨夺目，金丝绣鞋碾碎了落在地上的棠梨花瓣。
“哟，这不是尚宫局的巧手姑娘？”谢明姝倚在萧承瑾身侧，广袖下的金丝护甲轻轻叩着衣筐，
“我的嫁衣还要多谢你，不过怎么连几件衣服都端不稳。”
春杏挡在棠梨身前，竹篮里的皂角沙沙作响：
"回太子妃，这是皇后娘娘吩咐的差事。"
谢明姝轻抬皓腕，指尖悬在衣筐上方：
"既如此，本宫便帮你瞧瞧..."
话音未落，衣袖不经意间扫过筐沿，叠得齐整的素衣顿时散落满地。
"哎呀，真是对不住。"
她掩唇轻笑，绣着并蒂莲的裙摆却纹丝未动，
"妹妹莫要怪我莽撞。"
棠梨蹲下身捡拾衣物，余光瞥见萧承瑾立在石阶上。
他玄色衣袍上的蟒纹暗绣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冕旒垂落的珠串遮住了他眼底神色。
春杏拉住棠梨的手，生怕她冲动顶撞了太子妃，到时候就没这么简单了。
好在棠梨还是很有分寸的。
"太子妃言重了。"
棠梨声音低而稳，将沾了露水的衣襟折好，
"只是耽误了时辰，怕是要惹皇后娘娘不悦。"
谢明姝闻言挑眉，转身挽住萧承瑾手臂，亲密的说：
"殿下，咱们也该回东宫了。"
"你先去东宫等我。"
他声音低沉，
"我有话要问这宫女。"
春杏攥紧棠梨的手，掌心满是冷汗。
谢明姝的绣鞋在青砖上碾出刺耳声响：
"殿下何时对下人的事这般上心？"
见萧承瑾沉默不语，她冷笑一声甩袖而去，
“那臣妾就先行一步了。”
棠梨轻轻拍了拍春杏的手，示意她不用担心，随后跟上了萧承瑾的步伐。
有些事情该告一段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