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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阳光越发刺眼，却照不暖棠梨冰凉的指尖。
她深吸一口气，将平时林嬷嬷用的各种药材整理好：
"清者自清。"
这句话说得很轻，尾音消散在蒸腾的药雾里，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药罐里的水咕嘟作响，升起的白雾模糊了她的视线，可她知道，这场关于银子与人参的秘密，或许才刚刚开始。
而在暗处，无数双眼睛正盯着她的一举一动，等待着下一个可以落井下石的机会，就像冬日里盘旋的秃鹫，等着撕扯她最后的体面。
药罐里的水咕嘟作响，蒸腾的热气裹挟着人参的药香，却驱散不了屋内凝滞的空气。
铜火盆中残炭明明灭灭，映得林嬷嬷的面容忽明忽暗。
就在这时，床上的人突然轻咳一声，震得枕边血帕微微颤动，浑浊的眼睛缓缓睁开，布满血丝的眼底藏着担忧。
"外头......在吵什么？"
林嬷嬷的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沙哑得几乎不成调子，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被角。
棠梨慌忙抹去眼角的泪，强装镇定地握住那只冰凉的手。
触到老人手背上暴起的青筋时，她鼻尖又是一酸，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才稳住声音：
"没什么，是几个小宫女在打闹。您别操心，快歇着。"
可她发颤的尾音，还有躲闪的眼神，却像透亮的窗户纸。
林嬷嬷盯着棠梨泛红的眼眶，又看向角落里低头啜泣、肩头不停抽动的春杏。
久病的人耳力竟然出奇地好，那些污言秽语早顺着窗缝钻进来，扎得她心口生疼。
她轻叹一声，想要撑起身子，却扯动了伤口，剧烈的咳嗽顿时撕开喉咙，指缝间溢出点点血沫。
"别瞒我了。
那些腌臜话......我都听见了。"
"都是假的！"
棠梨手忙脚乱地扶住老人，急得声音都破了音，泪水再次夺眶而出，
"我怎么会做那种事......嬷嬷，您信我！"
她想起西厢房外那些阴阳怪气的嘴脸，还有这段时间经历的各种事情，此刻所有委屈都化作滚烫的泪珠，滴落在林嬷嬷的袖口。
林嬷嬷用颤抖的手轻轻擦去棠梨脸上的泪痕，枯槁的指腹带着粗粝的茧子，着她泛红的皮肤。
窗外的风突然卷着树叶砸在窗纸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却盖不住远处传来的嗤笑。
"傻孩子，"
老人气若游丝，眼里却闪着锐利的光，
"我养了你这些年，还能不知你的性子？你打小就倔强，宁肯自己挨饿也要把馒头分给春杏......"
春杏突然扑到床边，抓住林嬷嬷的衣袖，眼泪吧嗒吧嗒落在老人手背上：
"可是干妈，她们说得太难听了......说阿梨是......"
哽咽让她的话断成碎片，
"我怕那些话遍宫里那里，会......"
"怕什么？"
林嬷嬷猛地攥住两人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腕间银镯撞出清脆声响，
"咱们行得正坐得首，任由她们说去！"
她望向紧闭的房门，门板缝隙里渗进的寒风卷起地上药渣，
"当年我被人冤枉偷主子的胭脂，不也挺过来了？"
咳嗽再次袭来，她却强撑着继续道，
"等我身子好了，看谁敢再编排！"
棠梨望着林嬷嬷苍白却坚毅的脸，突然想起幼时被其他孩子欺负，也是这样躲在老人怀里。
此刻药罐里的药材在沸水中沉沉浮浮，氤氲的热气模糊了视线，却让她心里的不安稍稍平息。
她知道，只要有林嬷嬷在，再大的风浪，她们也能咬着牙扛过去。
而窗外，风越来越大，却吹不散屋内紧紧相握的三只手。
棠梨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指尖抚过锦盒上暗纹的力道却几近痉挛。
她将己掰下参须、简单处理过的人参从盒中取出时，暗红参体上凝着的霜花簌簌落在床榻，在林嬷嬷染血的帕子旁碎成晶莹的齑粉。
郑重地把人参交到春杏手中的瞬间，她触到对方掌心的温度，竟比这初春的冰雪更凉。
"春杏，"
棠梨的声音裹着颤意，却像绷紧的弓弦般不容置疑，
"你仔细把这人参洗净、切片，再用小火慢炖半个时辰。
记得看着火候，千万别熬糊了。"
她突然攥住春杏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对方皮肉，
"若是差了分毫，林嬷嬷......"
话未说完，喉咙己被酸涩填满。
春杏忙不迭地点头，杏核眼里泛起水光。
她小心翼翼地捧着人参，仿佛捧着易碎的琉璃盏，转身时发间木簪上的流苏扫过棠梨手背，带起一阵酥麻的战栗。
素色裙摆掠过门槛，在寒风中扬起细碎褶皱，将地上散落的药渣卷成小小的漩涡。
望着春杏匆匆忙碌的背影，棠梨的膝盖重重磕在青砖上。
药罐里的残汤仍在沸腾，咕嘟声与远处飘来的嗤笑绞成尖锐的网，勒得她眼眶生疼。
棠梨转身又坐回林嬷嬷床边，轻轻掖了掖老人的被角：
“嬷嬷，您再忍一忍，等春杏把药熬好，喝下去就会好受些了。”
林嬷嬷虚弱地笑了笑，抬手想要摸摸她的头，却没了力气，最终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枯瘦的手指搭上她的手背，像一片将坠的枯叶：
"莫急......"
老人气若游丝，每说一个字都仿佛要耗尽全身力气，
"这孩子......做事仔细......"
棠梨低头望着林嬷嬷手背上纵横的纹路，那些纹路里藏着二十载宫墙岁月，藏着无数个为她们遮风挡雨的深夜。
窗外的风卷起树叶和小石粒，噼里啪啦砸在窗纸上，恍惚间竟像是当年林嬷嬷教她识字时，毛笔尖滴落的墨点。
屋内重新陷入寂静，唯有远处断断续续传来的闲言碎语，时不时刺痛着棠梨的耳膜。
但此刻，她的心思全在林嬷嬷身上，眼神紧紧盯着床头的药罐，盼着春杏能快些把救命的汤药熬好，盼着林嬷嬷能早日康复，驱散这笼罩在她们头顶的阴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