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红烛噬心
喜烛燃尽时,新娘子将匕首刺入心脏。
可那滩泛着青紫的血,却让我笑出了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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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的梆子刚敲过三声,我握着金簪挑开嫁衣第三层暗扣。指尖触到缝在夹层里的犀角刀,窗外突然响起积雪压断枯枝的脆响。
"吉时到——"
司礼监尖利的唱喏刺破夜空,我盯着铜镜里满头珠翠的倒影。胭脂盖不住颈间那道紫黑勒痕,半月前教坊司的麻绳还勒在喉头,此刻却又被套上更华丽的枷锁。
"苏姑娘,该喝合卺酒了。"
盖头下伸来一只枯瘦的手,鎏金杯沿抵在唇边。我嗅到曼陀罗汁混着鹤顶红的甜腥,比教坊司嬷嬷灌的哑药还要毒上三分。垂眸瞥见老嬷嬷袖口露出的青鳞纹——那是太医院死士才有的刺青。
红绸突然被疾风掀起。
玄色螭纹袍角掠过眼前,男人修长的手指捏住我的下颌。萧霁身上带着浸透骨髓的寒意,传闻中杀兄弑父的摄政王,掌心却布满用刀人特有的薄茧。
"王妃的脉象,"他的拇指按上我腕间跳动的太渊穴,"倒像刚服过七星海棠。"
我反手扣住他命门,藏在舌底的银针寒光乍现:"不及王爷袖中藏的断肠散凶险。"盖头滑落的刹那,我看见他眼尾泛起病态的嫣红,那是寒食散侵蚀脏腑的征兆。
三支弩箭破窗而入的瞬间,我拽断凤冠上的东珠砸向烛台。磷火轰然炸开,青烟中萧霁的软剑抵住我后心:"苏家女都像你这般急着寻死?"
"是你们逼人太甚。"我掀开嫁衣露出心口乌紫的针痕,金针在皮下游走成北斗状,"曼陀罗汁遇龙涎香则成剧毒,王爷进门前熏的香...咳..."
黑血顺着唇角滴在合卺杯上,鎏金纹路瞬间腐蚀出蜂窝状的孔洞。萧霁瞳孔骤缩,我趁机将银针刺入他颈侧天鼎穴:"此穴受损则气血逆行,王爷此刻是否觉得檀中穴刺痛?"
门外突然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十七具尸体横陈在回廊。我踩住滚进来的头颅——正是方才送酒的嬷嬷,她死不瞑目的眼里还映着屏风后的弓弩手。
"半刻钟前,他们在你酒中下了牵机药。"我踢开尸体腹部的血洞,掏出血肉模糊的玉牌,"太医院院令的腰牌,王爷可认得?"
萧霁剑锋忽然调转,削断我耳畔一缕青丝:"你想用本王的命换苏家清白?"
"我要换的是..."指尖金针突然转向刺入自己心俞穴,剧痛让我浑身颤抖着笑出声:"王爷的寒毒每逢月圆发作,太医院给的药方里...咳咳...是否总有半钱朱砂?"
他手中软剑当啷落地。
我踉跄着扑向雕花拔步床,染血的嫁衣扫落满地合欢果。床柱上三道弩箭钉成的卦象,正是三日前我在乱葬岗推演的凶煞局。指尖蘸着心口血在锦被上画出血八卦:"坎位腐尸香,离位断肠草,王爷可知这婚房本是为你备的棺椁?"
窗外骤起狂风,带着腐臭的雪片卷入喜帐。萧霁突然掐住我脖颈按在鸳鸯枕上,唇角却勾起诡异的笑:"你怎知本王需要一具活棺材?"
地砖轰然塌陷的瞬间,我闻到了积年的血腥气。暗道石壁上布满抓痕,最深那道刻着永庆三年的字样——正是先帝驾崩那年。
"小心!"萧霁突然将我扑倒在地。头顶掠过寒光,十二柄铡刀交错斩断嫁衣后摆。我摸到满手粘腻,借着夜明珠的光看清指间物——半截腐烂的断指,戴着前太医院院正的翡翠扳指。
"看来有人不想我们找到这个。"萧霁剑尖挑起角落里的青铜匣,匣面医字纹正是苏家独有。我按住匣底暗格,母亲临终前教的机关术在掌心发烫。
"别动!"他猛地攥住我手腕,"里面有..."
机簧弹开的刹那,淬毒的银针擦着他耳畔飞过。羊皮卷滚落出来,密密麻麻记载着永庆三年冬至日的脉案——那是先帝驾崩前三日,诊脉人赫然写着父亲的名字。
"不可能..."我攥紧泛黄的纸页,"父亲那日明明在江南..."
萧霁突然剧烈咳嗽,乌血溅在羊皮卷上。他腕间浮现蛛网状青斑,正是朱砂入髓的毒征。我扯开他衣襟,心口处三寸刀疤与卷中所绘分毫不差。
"苏院判当年剖开的,是本王的胸膛。"他握住我发抖的手按在疤痕上,"现在,你还觉得苏家冤吗?"
地道深处忽然传来铁链拖拽声,像是无数冤魂在啃食骨头。我摸到药箱夹层里的冰蚕丝,却在抬头时看见萧霁背后升起的鬼火——那分明是尸骸堆积成的磷山,最顶端那具骷髅穿着明黄碎帛。